第138章
“去厕所!” 说完,我啪地关上房门,像个贼似地、偷偷摸摸地溜出老姨家狭窄的院子,迎著剌骨的西北风,向著三叔家,狂奔而去。 “三婶,”新三婶独自一人站在灶台旁,正埋头切菜,让我极其费解的是,如此寒冷的隆冬,新三婶却仅穿著一条薄薄的内裤,我悄悄地溜到她的身后,一把搂住新三婶那肥硕的腰身:“三婶,我回来了!”说完,我诈著色胆,手掌在新三婶的薄内裤上,狠狠地掐拧一下:“三婶,你不冷啊!” “哎哟,混小子!”新三婶放下菜刀,笑嘻嘻地推搡著,试图挣脱开我:“别闹,混小子,没看见屋子里有外人么!”新三婶一边假意地推搡著我,一边抱住我的面庞,亲切地吻了我一口:“去吧,进屋跟你三叔喝酒去吧!” 我依依不舍地松开新三婶,冲她顽皮地笑了笑,从新三婶那无所谓的情态中,我似乎感觉出什么?是什么呐?一时间还说不清楚。现在,我也没有闲暇的时间去思忖,我兴奋不已地推开了里间屋的房门。 烟雾弥漫的屋子里,酒气薰天,三叔面色红晕,嘴里喷著滚滚酒气,大大咧咧地端坐在土炕上,他穿著一条深红色的、已经又脏又皱的毛裤,揉著惺忪的眼睛,见我进来,和蔼地说道:“小力子,过来,跟三叔喝酒!” 透过呛人的烟雾,我方才注意到,在三叔的身旁还坐著一位瘦弱的干老头,端著酒杯,正嘻皮笑脸地望著我,三叔见状,郑重其事地对我介绍道:“怎么,不认识吧,这是你老爷!”三叔放下酒杯,一边瞅著干瘦老头,一边一本正经地扳起了手指头:“他是河东的,如果从你爷爷那辈论起,我应该叫他老叔,cao,你瞧瞧,人么不怎么样,辈份可不小!可到是的,唉,怎么办呢,谁让咱比人家小一辈啦,叫老叔叫就叫老叔呗!” 我冲著这位莫名其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爷”静静地点点头。我始终也搞不明白故乡这些让人费解的辈份,而三叔论起来却头头是道,有根有据,简直能论到三百年以前去。 无论任何一个人,三叔都能给我安上这样或者那样的称呼:“这是你二大爷,那是你四舅,他你认识不认识?你瞅瞅,怎么这么糊涂哇,这不是你郑大叔吗,你呀,怎么啥也不明白啊,让我怎么办呢!可到是的。” 有时,面对著一位芳龄女子,三叔不容置疑地强迫我称呼人家“老婶”,弄得我满脸通红,对方也极不自然。当然,也有令我扬眉吐气的时候,有一次,一个高出我一头多的大小伙子,竟然毕恭毕敬地叫我爷爷,我乐得差点没断了气,十几岁的我,还是个淘气孩子,竞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孙子”,真是让我好不兴奋啊! “老爷”冲我笑了笑,抓过一瓶白酒用牙齿咬开瓶盖,然后坐下来:“来吧,力啊,咱们喝酒!”不 三叔多加介绍,我也能猜想出这位“老爷”一定是三叔的朋友,三叔广交天下,朋友到处都是,他家里的这种人,从未间断过,有时甚至不止一个。 三叔帮我倒满一杯白酒,美滋滋地告诉我道:“力啊,三叔今天发了笔意外之财,我跟你二姑父出去抓猪,碰到一支揣著猪仔,却有病的老母猪,我们就用最低廉的¤钱,买了回来,哪曾想,运回家里,老母猪不仅病也好了,还给我下了一窝吱哇乱叫的猪崽仔,哈,这不,没人喂猪,我就把你老爷找来了,让他帮我伺候一阵子,等大了,再卖掉,哈,我大致算了算,这窝猪崽仔,最少能赚这个数!” 三叔得意洋洋地伸出数根大手指,我讨好的奉承道:“祝贺你,三叔!” “怎么,”三叔突然问我道:“我听你三婶说,你去大舅家了!” “嗯,”我点点头,端起了酒杯,三叔微微一笑,红堂堂的脸庞上,立刻泛起淡淡的不屑:“你大舅可不了起啊,那可是个人物啊!” “他,”我瞅了瞅三叔:“我大舅,穷得要死,穷得连房子都没有了,是个什么人啊物,应该是个无产阶级的模范人物吧!” “嘻嘻,”新三婶端著一盘切好的酱猪rou,扭著肥硕的大屁股,走进屋来,她拣起一块酱猪rou,塞进嘴里,一边香甜地咀嚼著,一边顺嘴接过三叔的话茬:“小力子,你大舅可了不起啊,照相不放胶卷!” “哈哈哈,”三叔和“老爷”同时大笑起来,新三婶将酱猪rou放到桌子上,搂著我的脑袋问道:“混小子,三婶嘱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我的照片呐?” “唉,”我放下酒杯,双手一摊:“我说三婶啊,你明知我大舅给你照相不放胶卷,你还让我跟大舅要的什么照片啊!你这是故意让我大舅出丑、现眼啊!” “嘻嘻,”新三婶松开我的脖颈,满意地嘻笑起来,同时,指著我的脸蛋,以讥讽的口吻说道:“这混小子,长得真像他大舅!” “嗯,”三叔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像,三辈不断姥家根么!” “什么,”听到自己与乞丐般的大舅连相,我又羞又恼:“不,不,我不像大舅!” “像,”新三婶故意挑衅道:“像,哪都像,连说话的声音都特别地像!” “哼,”我啪地扔掉筷子:“不喝了!” “哎哟,”见我当真动了气,新三婶立刻堆起了笑脸,像对待不懂事的小孩子似地抱住我,往桌前拽扯著:“别生气啊,大侄啊,三婶跟你开玩笑呐,不像,我大侄哪能像那个要饭花子似的大舅呐,来,吃口菜,消消气!”说完,新三婶拣起一块酱猪rou,塞到我的嘴里,我一边咀嚼著,一边冲著可爱的新三婶,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又是吐舌头。 让我极其反感,心中甚是不悦的,不仅三叔和新三婶异口同声在认为我与大舅长得特别相像,就连奶奶也是如此。然而客观地说,我确确实实长得很像大舅,我曾经多次仔仔细细地端详过大舅的面容,然后再对著镜子审视一番自己,心里偷偷地说道:不可否认,果然如此,我在许多方面,长得的确很像大舅! “嘿嘿,”见我有些消气,三叔又以挖苦的口吻说道:“力啊,你大舅在镇上,净是热闹节目,有一次,我从你到大舅家门前路过,突然,看见姥姥从屋子里窜出来,怀里抱著一台东方红牌收音机,慌不择路地奔跑著,大舅随后也冲出屋门,手里拎著一把切菜刀,一边骂著,一边怒气冲冲地追赶著你姥姥。 我急忙拦住你大舅:大哥啊,你这是干么啊?可到是的,只听你大舅气鼓鼓地骂道:这个老王八犊子,我非得杀了她!我问:这是为什么?你大舅说道:三弟啊,你不知道哇,这老东西太不是物啦,她手里有钱老儿子怎么花都行,我没钱买粮,跟她借点都不行,这不,看我没钱还她,就把我的收音机给搬走啦!三弟,你说,世上还有这样的mama么? 嘿嘿,大侄啊,那天,我说歹说总算是把大舅劝进了屋:大哥呀,可到是的,有话好好说么,这娘俩还舞刀用棒的,让外人看了多不好哇!大侄啊,还有你姥姥那么狠心的啊,嗯,儿子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去搬他的东西,可到是的,你大舅他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啊!……“ “三哥,”三叔眉飞色舞地讲述著,我则与新三婶暗暗地眉来眼去著,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两个人,我认识他们,却叫不上名字来,只知道他们也是在自由市场上练摊贩卖猪rou的,只见两个猪rou贩子,一个手捂著眼睛,另一个则面露恶气。 “三哥,他打我!”捂眼睛的rou贩子开始向三叔告状。 “你他妈的该打,有你那么卖rou的吗?”另一个人指出他为什么挨打的罪名:“人家明明想买我的rou,可你这小子却死皮赖脸硬往你那边拉,有你这么做买卖的么?” 三叔闻言,放下酒杯,缓缓地点燃一支香烟:“算啦算啦,都一个生产队住著,你少卖点他少卖点能怎么地啊,可到是的,嗯,非得动手才好吗。耗崽子,不管怎么说,你动手打人就是不对,可到是的,我看看,哎呀,可到是的,眼睛都给打肿啦,你他妈的下手可真狠啊。我看这样吧,耗崽子,你拿出五百块钱给他。你呢,你拿这钱回家好好看看眼睛,养几天伤,可到是的,病好啦,我请你们俩喝酒。若不现在就喝,可你肿著个眼睛怎么喝呀,可到是的,再说啦,你们俩个现在都还没消气,别越喝越来气,把桌子给我掀了!可到是的,……” 经三叔这一番调解,被称作耗崽子的那个人当著三叔的面,掏给被他打坏眼睛的人五百元钞票,做为医药费,此事便算了结。 “三叔你真行啊,”我感叹道:“你家快成派出所啦,打架斗殴都到你这平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