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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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同意,就送五百两银子过去,让他们一家子闭嘴,若不同意就把人给轰出去。” 王mama一惊,赶忙躬身领命退下。 对于裴太夫人的决定,周氏捏着绣帕的手一紧,虽早有预料,但依旧咽不下这口恶气。 二房吴氏则是幸灾乐祸瞥了周氏一眼,满脸不以为然。 “谢外祖母成全。”秦云雪松了一大口气,朝裴太夫人磕三个响头,才被丫鬟扶着离开,谁也没注意到,她低沉着脑袋,整张脸因憎恨格外扭曲。 裴太夫人叹了声“都各自回去吧,我也乏了。” “今日和昨日的事谁也不许往外说,沈家太夫人是来我们裴府做客的,不是来瞧我们家笑话的。” “母亲。”周氏不甘站起身。 裴太夫人摇摇头,压了声音:“我知晓你要说什么。” “我不是存心要袒护她,她那模样和性子你也瞧见了,若真的放出外头,谁知道能掀起多大风浪,还不如放眼皮子下盯着安心。” “她母亲现在就是吊着一口气,熬不熬得过来都难说。” “可是……”周氏还想说什么。 裴太夫人打断她:“大郎媳妇,眼下马上就新岁了,沈家太夫人是要在府中过年的,别再惹出是非来。” “裴寂和裴琛过几日归家,今早砚哥儿就已启程去汴京路上接人,你不如把心思好好放在府中大小琐事上。” 周氏一愣,眼中划过惊喜:“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夫君和琛哥儿要回来了?” 裴太夫人点了点。 林惊枝站在一旁,把二人对话听了个大半。 听闻裴砚去汴京接人,她心底微松一口气,至少他回来前这段时间,她能理一理思绪,不用再日日面对他。 回到抚仙阁后,林惊枝用过午膳,美美睡了个午觉。 闲暇时就和丫鬟们讨论花样子,绣些平日穿贴身衣物打发时间。 一连七八日,她除了早间去万福堂请安外,最多也就是去裴漪怜的竹香阁小坐一下。 可能是因为她救过裴漪怜,这一世,周氏对她不算亲热,但也不像前世那般疏离冷漠。 这日傍晚。 林惊枝从竹香阁回抚仙阁的路上,忽然被一个惊慌失措的陌生婆子撞了一下。 她脚伤还未痊愈,若不是晴山和孔mama眼疾手快,她差点就摔了。 孔mama冷眼盯着那陌生婆子:“你是哪个院子伺候的,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婆子慌忙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主子赎罪。” “奴婢是沈大姑娘身边跟着的粗使婆子,方才跟着裴砚郎君和我们家观韵姑娘一同进府,府中太大,奴婢一个错眼就迷路了。” 婆子说完后,小心翼翼抬头。 当她余光扫到林惊枝那张脸的瞬间,宛如见鬼。 慌乱下,赶忙低下脑袋,浑身抖得厉害。 虽只是瞬间,但林惊枝还是看清了那婆子的长相,她脸上有一道从耳朵划过鼻子,几乎把她半张脸划开的伤疤,恐怖如恶鬼。 这张脸,林惊枝就算过几辈子不会忘,唯一不同的是,这婆子是能开口说话的。 “mama,我们回吧。”林惊枝握着孔mama的手,指尖凉得厉害。 她死死咬着唇,透骨冷意带着地牢底潮腐的臭味,正一寸一寸席卷过她全身。 耳畔嗡嗡轰鸣,至于那婆子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孔mama见林惊枝脸色煞白,以为是被那婆子的样貌给冲撞到了,自然不敢耽搁,赶忙和晴山一同扶她离去。 抚仙阁西梢间主卧,帐幔低垂,灯烛明亮。 林惊枝蜷缩着身体躺在床榻上,她鬓角被冷汗打湿,双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浑身guntang,已深陷梦魇没了知觉。 初冬落雪,淡淡松香。 林惊枝眨了眨有些涣散的眼眸,黑漆漆一片,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牢内。 外头“吱呀”一声,有人推开地牢厚重铁门,接着就是哑婆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 林惊枝空洞无光的眼眸眨了眨,侧头盯着某个方向,她记得看守地牢的哑婆,脸上有一道疤从耳根划破鼻梁止于眉骨,十分恐怖。 随着来人脚步声走进,一阵佩环微撞声,在离她不过十余步的地方陡然停了下来。 女人牵着一位,满身明黄云锦冬袍作皇子打扮男童,坠着硕大珍珠的兰花绣鞋,有些嫌弃地碾了碾地上发霉生味的蒲草。 她朝林惊枝悠悠开口:“三年了,本宫记得当初裴砚秘密囚禁你时,本宫才有身孕不久,他为了本宫与腹中孩子的安全,没办法,只能委屈你。” “真的可惜了你这个,他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子。” “但在本宫看来,你于他而言不过是他当初被寄养裴家时的耻辱,是本宫的替身,你这个卑贱庶出的身份,当然不配生下他的孩子。” 女人见林惊枝犹如行尸走rou,不为所动,转而眸色微闪,冷笑道:“林惊枝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天子快死了,过几日裴砚将登基称帝,本宫和他的孩子会被立为燕北的太子。” 林惊枝呼吸一滞,骇然抬首。 灰暗无神的瞳孔,瞬间血丝密布,两行血泪顺着她眼尾流下,印在她薄若透明的肌肤上,就像莹白的梨花宣纸上覆着红梅,冶艳勾魂。 林惊枝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可下一瞬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再睁眼,她依旧躺着床榻上,周围是淡淡的雪后青松般旃檀冷香,指尖紧收死死攥着衾被,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眸深处,含着经年不化的霜色。 上天既给她重来一世的机会。 那么这笔账,她总要一一细算,谁都不会放过。 第21章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这声音落入林惊枝耳畔,惊得她一颤,紧攥着衾被的指尖慢慢松开些许,茫然而空洞视线落在屏风旁放着的琉璃屏画宫灯上。 烛焰摇曳,浮光掠影。 她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与梦魇中的虚妄。 直到她指尖被一只修长干燥的手掌心握住,炙热体温,烫得她沁凉指尖微蜷。 林惊枝抬眼望去,眼底未来得及收敛的冷意,对上了一双幽深半敛,瞧不出任何情绪的漆眸。 “孔mama说,方才在园子里,你被外头陌生仆妇冲撞惊到。” “可还难受?” 裴砚抬手,玉白指尖在落在林惊枝额心瞬间,她哪怕已经极力克制,依旧没忍住微微侧过脸颊,躲了他的触碰。 苍白唇瓣紧紧抿着,清透桃花眼中不含半丝温度。 林惊枝没说话,愣神般一瞬不瞬盯着裴砚,妄想从他那张沉金冷玉人间少有的清隽容颜上,看出点什么。 可惜两人四目相对,同样含着审视的眸色深浅难辨,藏得极深。 “少夫人可在?”屋外朱mama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僵持不下的气氛。 片刻后,晴山推门进来,绕过屏风见林惊枝醒着,就上前行礼道。 “大夫人吩咐朱mama过来,请郎君和少夫人去前厅,府中给家主和沈家来的贵客准备了接风宴。” 林惊枝淡淡瞥了裴砚一眼,她指尖拉着衾被往上扯了扯,唇角勾着,瞧不出喜怒。 “沈家来了哪位贵客?”林惊枝问。 晴山恭敬道:“奴婢听王mama说,和家主一同来的是沈太夫人的心尖尖,沈家的大姑娘沈观韵。” “据说她为了接沈太夫人回汴京,才亲自来了。” 果然是沈观韵来了。 林惊枝忍着心底恨意,眼眸轻阖,轻攥着衾被的葱白指尖忽然用力,衾被直接把她不过巴掌大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 她沙哑的嗓音从衾被底下传来:“晴山,你让朱mama和母亲说声。” “我方才在园子里被一面容丑陋恐怖仆妇冲撞,受了惊吓,这会子高热未退,晚间的接风宴我就不去了。” “是。” 等晴山退下后,屋里就只剩林惊枝略有压抑的呼吸声。 因前世失明的原因,导致她在完全的黑暗中不能久待,不过片刻林惊枝就匆忙掀开衾被。 月匈脯起伏,檀口微张,娇嫩双颊妩媚得像是胭脂在她薄薄肌肤上化开,额前碎发被冷汗打湿,几缕青丝沾在面颊上。 朱唇榴齿,风髻雾鬓。 这张脸,是能让人不敢凝视,一笑一颦就能翻云覆雨,颠倒众生的尤物。 掀开的衾被,下一瞬又回落到林惊枝脸上,被沿堪堪擦过她挺翘的鼻尖,只露一双眼睛在外。 “忽冷忽热,莫要再病了。”裴砚清冷嗓音几乎贴着她耳旁响起。 林惊枝愣了一下,抬眸看去。 裴砚就坐在她榻旁不远处,伸手就能碰到的花梨木交椅上。 一身白月色圆襟锦袍,劲瘦有力的腰上,用绛红色革带紧束,宽大袖摆隐约透出他结实漂亮手臂肌rou线条走向。 清雅蕴藉的五官,在幢幢灯影下,不染凡尘。 裴砚寒眸半垂,如银似雪指尖,握了卷书册。 似在看书,又好似在看她。 林惊枝呼吸一滞,正要将眸光收回,裴砚却起身走到榻前,淡淡眸光恍然间有片刻的凌厉,又极快被他掩去。 “夜里早些休息,我今日去外院书房安置。”裴砚忽然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