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血洗断水寨
67.血洗断水寨
屋外有悉悉索索的虫鸣,风声几许,夜色浓墨而安宁。 少年忽地掏出本书,纸张泛黄,书页却平整服帖,显然主人相当爱惜。 他小心摊在膝上阅览,指腹摸上去,一字一顿,目光极其认真,谢行莺心痒好奇,不怕死地挪过去。 探头看清内容,她杏眸微睁,没憋住,扑哧笑出声,大肆嘲讽:“这不是千字文嘛,我三岁就读过了,你居然还在看这个!” 当然,她没说自己三岁开蒙,十岁还认不全一半。 少年麦色的脸唰得红了,将书藏到身后,盯着她,手握成拳,字音冷厉:“你想死。” 那双眼睛黑漆,渗着野性,望来时有些骇人,谢行莺被吓住,努嘴嘘了声,缩回脑袋。 见她闭嘴,少年将人推开,借着火光重新看书,他在山寨地位卑贱,平时夜里要被安排放哨,这样看书的机会稀少。 其他人劫货时不要的垃圾,他捡来了,没人教,就自己摸索着学。 从火堆里抽出根木炭,对比着书页,一笔一划地模仿,谢行莺突然伸脚擦地上的字,大声叫嚷:“你写的根本不对!” 木炭啪嗒断了一截,少年手背覆上青筋,他微咬腮rou,嫌烦,也有恼羞成怒。 可上学堂是稀罕事,他无人请教,沉默了会,生硬道:“你来写。” 谢行莺闻言翘起嘴角,得意睨他,借机吹嘘着自己的身份:“哼,我家里请的可是云京最好的夫子,云京,你知道嘛,你这辈子都没资格踏足的地方!” 少年默不作声,他不搭腔,谢行莺也没甚趣味,撇撇嘴,弓下腰晃动双手:“那你快给我松绑呀,不然怎么写!” 手指细嫩得像甜白釉,翕张开合,像扑腾的小鸟翅膀,难以想象,这样蠢笨稚气的女孩已经身为人妻。 他将绳索解了,重新拿根木炭递给她,谢行莺耸耸肩,有意卖弄学识,当真写起来。 “水要先写中间,再写两边,我小时候记不住,娘亲总爱打我手心......” 她回忆往事,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少顷,意识到自己在吐露黑历史,又忙慌捂住了嘴。 晚了,头顶已经响起少年寡淡的讽笑。 “你怎么可以笑我!我现在是夫子,你,你大逆不道!”她丢开木炭,自持身份地要伸手挠他。 少年嘴角的弧度更重,钳住腕骨,莫名得,也朝软白掌腹打下去。 女孩小猫似得叫唤,瞪他一眼,明明拍得不重,可她太娇气,心疼地看着手心泛红的地方,嘟嘴轻呼。 谢行莺不想教了,可少年不肯错过学习的机会,厉色威胁着。 没办法,她夺过千字文,不情不愿地教他认读,本来还存了故意使坏的心思,谁料少年观察她表情,一猜一个准。 吃了几记打手心,谢行莺哼哼唧唧含泪,才学乖。 少年天赋惊人,教一遍就能记住,兴致高昂,可谢行莺看着白纸黑字,止不住地打哈欠。 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一学就困,连娘亲都拿她没有办法。 两人坐得这片已经写满了字,歪七扭八的是谢行莺写的,字迹工整的才属于少年。 他在一角认真写下两个小字:乔木。 这是他花钱请山下算命的起的,那人说取自诗经。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尽管寨子里的人只喊他石头,可他知道, 他是乔木。 思绪飘远时,肩膀突然多了一股力道,乔木扭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脸。 不知何时,女孩眼眸悄悄闭上了,睡得正熟,脸颊微鼓,像新剥的荔枝rou,他见过梨州的有钱人,可无人像她。 有时很吵,有时又漂亮得像小菩萨。 细弱的呼吸扑到他脸上,他不适应皱眉,想推开,粗糙的掌心落在雪肩时,又无端停住了。 算了。 - 谢行莺是被强行晃醒的,迷糊着,就被往外扯,她搓掉困意,惊愕吼向身前的少年:“你干嘛!” 乔木攥紧她胳膊,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嘘,出事了。” 随着两人不断穿梭在夜幕中,不用他解释,谢行莺也目睹了山寨的惨状。 尸横遍野,隔几步,就是一滩血,远方草屋被点燃了熊熊大火,浓烟漫天,呛得她接连咳嗽。 她金枝玉叶长大,哪里见过眼前场景,手发抖,咳嗽完又忍不住作呕,脚软得走不动路。 乔木本该抛下这个累赘,独自逃离,可他咬咬牙,声音坚定:“快跟我走。” 正说着,不远处响起一连串枪声,声浪震天,穿透云层,谢行莺生生被吓哭了,指甲插进rou里,将乔木小臂划出两道腥浓的血痕,死死抓紧。 “呜呜我......我好怕......呜啊怎么办......” 泪水糊满了瞳眶,惊惶之时,灰暗的模糊色块下蹲,乔木急声催促:“上来。” 谢行莺哽咽地直抽抽,顾不上怀疑,选择信任,趴上去,搂紧他脖子。 乔木不确定血洗断水寨的人是好是坏,设法避开人流,好在他对环境熟悉,背着谢行莺往人迹稀少的小道上走。 半路撞上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两人赶忙躲在灌木丛后,乔木屏息,捂好她的嘴,警惕盯着外面。 为首的领头人停在路中,朝另一个方向而来的小头目遗憾汇报:“没有发现。” 听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乔木沉思时,又听见了寨主张坤的声音。 平时心狠手辣的男人此刻狼狈得还不如街头乞丐,浑身是血,跪在地上磕头:“我,我不知道啊,明明就关在柴房,怎么会没有,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我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颠三倒四地哀求,涕泪横流,乔木听见柴房,心神一凛。 而队伍另一边,一个华服少年勒马而来,半边脸被大火映亮,眉骨溅了血,眸光森寒,在夜色里犹如恶鬼。 黑漆的枪口对准跪着的人,失去耐心,“不知道。那就去地府问阎罗吧。” 原本蜷缩发抖的谢行莺听见这句话,瞳孔惊缩,泪珠滚落,啪嗒掉在乔木手背。 她扒开堵在嘴上的手,站起身,嚎啕大哭,声音委屈得支离破碎:“姜呜呜......呜呜姜幸......” 乔木大脑轰了声,也下意识跟着冒头,反应迅速的队伍包抄将他围住。 他看着身旁的女孩踉跄穿过灌木丛,扑进一跃而下的少年怀里,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