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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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闱来到,整个羽都似乎都热闹了起来,就算是在这宫墙里,都能听到不远处的市坊传来丝竹宴饮之声。 原先夜里,我总一个人宿在栖梧宫,也自得其乐。如今发现这后宫中有了个可心的儿,便常常去宿在清幽殿,竟是怕他寂寞。 我在御书房里批折子到晚上,为着西南军政之事发愁,头昏脑胀。那纸上的字便是一个字也读不下去,只得放下笔来。 云翎坐在一边看书,见我发愁,就提出去御花园逛逛,散散心。我应了。 我与云翎在御花园湖边的水榭里点香烹茶。云翎向来是挑的,茶就只喝瓜片,要前一年落在黄梅蕊上的雪水煮来。 我不懂茶道,但嫌这水性寒,瓜片也寒。他伤及根本不过数月,整日被我用鸡汤与花胶养着,怎么能让这大寒之物入口?我断然是不让他喝这个的,便用了祁门红。 荷奴上来,把原本搭瓜片的酥皮茉莉花饼撤下去,换了一碟梅子与酸枣糕来。云翎止住她,非说想吃甜食,便让它留下。 屏退众人后,我们聊了一下西南处的问题,这是眼下最头疼的大麻烦。 镇西大都督在我还是皇长女时便立场鲜明地站在融卿恽那边,和我从来就不对付。我继位以来,他一直蠢蠢欲动。 也不知是什么机缘,在这个紧要时刻,颢州竟开始闹起水患。此处与邻国西树接壤,镇西军也驻扎于此,是个关键所在。 我与云翎商量着如何裁减镇西军的编制,以削减军备。至于河堤一事…… “颢州未曾修建过大型的水利工程,上次修缮河堤也是数十年之前。朕忧心,要出大事。” “其实陛下也清楚,解决宁都督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吧。”云翎喝了一口茶,微微皱了皱眉,“为何不做?” 我自然明白云翎是什么意思。 沉默片刻,我笑道:“朕虽不求千古贤名,但至少百年之后,史书上别写朕是个鱼rou百姓的昏君吧。” “陛下英明,臣自惭形愧。” “皇兄何出此言。”我叹了口气,“晞儿只盼着皇兄好好保重身体。” 其实我们都知道,颢州河堤之事,只要放着不管就行。哪一日河堤决口,镇西军必然元气大伤。到那时,一片混乱之际,一切就都容易得多。 可百姓生活在此,世世代代,我又怎能不管不顾? 夜里桂花开得甚好,花朵如月般色泽,细碎,香气扑鼻宜人。我想去我常去的秋千上坐会儿,那是从前母皇为我修建的,这么多年,几经修缮,如今我仍然常常坐在上面想事情。 和云翎一同走到一半,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唱歌。歌声悠扬,缠绵哀婉,笛声朦胧相合。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风起了,竹叶沙沙响动。围绕过一片竹林,青砖石板上竹影摇动,便看到月下两人,一男子作宫人打扮,吹笛;另一位男子月白衣衫,一根素檀木簪子松松地挽着发,一手扶着一座太湖石,背对着我,正唱着歌。 那吹笛宫人看见我与云翎,笛声蓦地停下,立即惊慌失措地拜服在地。 那唱歌的男子也回过头来,额前细碎的长发在晚风中轻摇。 竟是郭儒衡。 他也似受了惊般,低头福了福身,怯怯道:“见,见过陛下,见过翎殿下。” 我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握着他的双手,道:“和你说了许多次,莫要怕朕。” 他仍是低着头,温顺地任由我握着他的手:“是。” “兰君歌声动听,朕竟从未听过。”我笑道。 郭儒衡低眉顺目,道:“臣不过会唱些靡靡之曲,技巧拙劣,自然是入不得陛下的耳。” “兰君真是谦虚了。”我身后的云翎悠悠道,“本王方才听兰君歌唱,声如莺啼,可是绕梁不绝啊……比起洛水馆里最红的歌者,也是不遑多让。” 郭儒衡闻言,不解地抬起头来看了云翎一眼,又慌张低下头去,眼里满是惊慌。 我回头对云翎嗔道:“皇兄,他胆子小,你别吓着他了。” 云翎倒是不依不饶,道:“若兰君还未痊愈,还是少出来走动,平白拉扯了伤口,总是不利的。” “皇兄!”我佯怒道。 云翎站在小竹林边,华服上落了一身摇曳竹影,作了一揖,语气淡淡道:“臣失礼了。夜深了,陛下与兰君早些歇息吧,臣告退。” 说罢,云翎便扭头领着下人走了。 我也没多想,只道是皇兄识情知趣,便甚是欢喜地与郭儒衡去了清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