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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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绑在刑椅上的男人被取下了头罩。 他残破的衣衫上满布着陈旧的血渍,青紫消瘦的脸早已看不清五官。仔细辨认才能识得出,他是谋害忌域将军的带头者,韦参领。 韦参领惶恐的望着四周,这里昏黑一片。唯有一团火簇在身前,跳散着火点,烧得噼里啪啦的响。 这里是一间私狱。 双眼适应了黑暗后,透过被火焰灼烧扭曲的空气,韦参领看清了对坐在远处同处一室的人。 那人靠坐在一把圈椅上,交迭着修长的腿。光锐的邪眸轻挑,慑人的压迫力凝在与之对视的那一刻。 韦参领喉结一滚,艰难的吞咽着唾液: “江……江大人!是您救了我?!” 自己在死刑途中被绑走,救下自己的竟然是当朝郡执督。 如若今日坐在这里的是别人,他或许还不认识。可权势滔天的江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韦参领常年身在驻地军营,与朝中势力并无牵扯。惶恐之余他万分困惑,为何江家会竭力救他一命? 江还晏的声音沉冷,肃意在这个狱室中蔓延。 “韦参领应该清楚,陛下将你处死的真正原因。” 他以谋杀将领,反叛之罪论斩。 可实则是阎崇帝要掩盖下令杀人的真相。 如今的秦蛮是整个阎崇的大功臣,阎崇帝的杀令若公诸于世,无疑不会被世人扣上过河拆桥的恶名。 所以他不得不死。 他是阎崇帝的替罪羔羊,他又怎会不知? 他压抑着打着颤的牙关,浑身不由自主抖动着: “江大人保我一命,定是还留我有用。若我没猜错的话,是与陛下将我处死的原因有关?” 江还晏傲然起身,一步一步向刑椅上的男人走近。火光映着他的脸俊美而邪煞,暗红的衣袍与那烈焰似要融为一体: “只要韦参领还留有收到帝令的证据,我就能庇护你安然无恙。” 阎崇帝要毁的证据。 郡执督要保。 “江大人是要……” 邪眸中含着红色的摇曳光晕。 他俯视着胆战耸坐的男人,勾唇一笑: “我要为韦参领平冤。” —— 寒凉天里日阳灿烂最是惬意。 江府今日来了贵客,江家家主江还晏亲自迎接。 这位贵客不喜近人,江家家主特意将府中侍人清往后庭内院。 小满穿着一身鹅黄常服,头上戴着的绒毛配饰随着过廊风浮动不止。她漫步在曲折的庭廊间,好奇的左右张望着。 江还晏一路负着手跟随在她的身后,沉静的眸光中总会偷偷泄出一丝温热纠缠在她身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觉得她会闲暇有余,特意来他府上游玩一番。 “今日江大人府上真清净啊。” 她回首,仰着脑袋望向他。 “现下只有你我二人。在我面前不必拐弯抹角,我不吃官场上那一套。” 他像是刻意端着姿态,却还要她卸下规束的外壳。 在王宫还持礼板正,到了江府他的地域,人都傲气了起来。 “那我就直说了。” 小满掀起衣袍,一屁股坐在了栏杆旁的横凳上。扬着下巴道: “我今天来,是为了我未来的丈夫江誉清。” 他狭着邪眸,忽起的笑意将方才偶有渗出的温热全然粉碎,让人背后生寒。 “陛下想通了?想与他培养感情了?”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他还能活多久?” 她凝着眉,轻然的语气微显肃意。 “陛下可莫要听信了坊间的流言蜚语。兄长旧疾难愈,但还不至于要了性命。只要好好调养,便能恢复如常。” 他塑起了她熟悉的恪持。 一旦关乎于江家利益,江还晏不会有半分退步。 即便他上一秒倾情,下一秒也会立即分割界线,塑起高墙。 于江家而言,江誉清必须入宫。 故而他绝不会对小满说出实情。 小满并不奇怪,他的回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在她看清了江还晏的立场时候,就早已坦然接受了江还晏的态度。 她铺弹了几下腿上的裙面,交迭着双手正坐着。眉心一展,卸下了将才的肃意: “那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总该得知道吧。我可以派医修院最好的医官为他诊治,也可以在这世间寻最好的良药予他服用。既然是我未来的丈夫,我当然会尽己所能让他痊愈。不然他即便入了宫当了帝侧,也无力让我怀上你们江家的血脉吧?” “怎能说是我江家的血脉?那是陛下的子嗣,只能是阎崇的血脉。” 他不愿直面她的问题。 看来江誉清的病也是江家不可说的秘密。 “倘若江誉清真如传言所说,命不久矣。在大婚之前一命呜呼。你会如何?” 她直视着他的双眸,似是想要盯穿他的内里。 她话语真着,理智得不含带分毫情绪: “你会替他入宫为帝侧吗?” 她真就从那双惑人的邪眸中寻出了藏匿的波澜。 但也只是一瞬之间。 一瞬过后,一切被深邃吞噬,沉溺在无底的瞳孔之中。 他浅笑: “陛下玩笑了。” 笑意凝固时,他一字一句深重冰冷: “没有倘若。这样的事不会发生。江誉清不会死,我也绝不可能入宫成为你的帝侧。” 翅羽扑扇的声音渐近,伴随着清脆的啼鸣。 一只浑体雪白的异鸟从空中飞来,停落在了江还晏的肩膀上。 停滞时才看清,鸟儿的头顶有一道蓝痕。 紧接着在其后,一只蓝羽鸟儿随着飞来,停在了小满的手背上。 它的头顶,却是一道白痕。 小满惊奇的望着手背上的鸟儿,试图抽出一只手去抚摸它,又恐将它惊跑迟迟不敢下手。 江还晏自然而然的用指腹轻抚着肩上鸟儿的头顶: “这是我养的天雀。” “天雀?” 见江还晏的动作,小满也有样学样的伸出手,一下一下顺着天雀的顺羽抚摸着。 “陛下未听过天雀?” 小满摇了摇头。 江还晏掀袍坐在了小满身侧。 他勾着手指将肩上的天雀接下,而后将它靠近了小满手背上的另一只。 两只天雀一蓝一白,细声啼鸣不断,用头相抵,互蹭喙侧,很是亲昵。 “雄雀忠心不二,一生只守着雌雀一个伴侣。若雌雀命竭,雄雀便会立即赴死。若雌雀再遇他偶,雄雀就会以死相搏,杀死妄图靠近她的所有雄雀。所以雌雀身旁永远只会有一只雄雀,相伴相惜,寸步不离。常被人们比作一世一双人。” 他的声音柔缓而轻慢。与方才的肃穆天差地别。 “我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 他望向她。 “若雌雀与雄雀一样,一生只认他一个,不会另寻他偶,那的确能被称为一世一双人。可你说她会接受其他雄雀,那么她其实不愿仅守一人。雄雀在她身边杀死了一只又一只妄图靠近的其他雄雀。这便不是相守。” 坚定的眸光与他相对: “是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