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你懂什么叫玩游戏?
“周棠,你懂什么叫玩游戏?”
深蓝色的夜嵌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影由远及近,出租车停在了南港市葭安区相思路25弄。 临上车前,周棠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告诉纪江言自己先回家了。 周棠推门进去,踢掉鞋子径直走进浴室,洗完澡出来才发现手机里多了好几条消息。 全部都是纪江言发来的。 【周棠姐,宴会快要结束时温烟的工作人员突然召集了今天到场的所有媒体。】 【各家记者们还以为是品牌方又多加了一次代言采访,话筒递过去,她说要对今晚捡到耳坠的那位女生表示诚挚的感谢。】 【她还说这之间某些环节可能存在着误会,希望在座的媒体朋友们可以对此事进行如实报道,如果捏造不实传闻的话,她保留追究其责任的权利。】 【那枚耳饰的确是她不小心弄丢的,周棠姐,那她要感谢的人不就是你吗,刚才你们俩是产生什么误会了吗?】 周棠坐在前几天刚布置好的书桌旁边,思索了下,想到那个工牌号,回他:【没有,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纪江言应该也是刚到家,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他问:【那怎么最后还扯上了媒体?】 媒体?误会? 周棠没有继续往下说,熄灭了屏幕,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手机壳后的图案被光线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流动感。 她盯着看,好像有些事不太能理清楚。 刚才的走廊里,靳谈低头敲着键盘,那时候他是在和谁发消息?和温烟说耳坠的事情吗?要不然,温烟怎么会为一个只见过一次,也只说过两句话的她澄清呢?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丁方淼说的那些话,他听到的比她还要全面? 新越的事呢?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周棠的指尖按在她淘回来的二手台灯开关上,一下左一下右,暖黄调的灯光忽明忽暗,直到迷迷糊糊地趴下睡着,她也没想通。 隔天,周一早上。 闹钟铃响,周棠爬起来洗漱,快速嚼完自制的简易版三明治,然后喝了半杯冰牛奶,拎着包出门直接去挤地铁。 刚踏进公司,打完卡,周棠走到办公室,她端上陶瓷杯,顺手从包里翻找到一袋挂耳咖啡,拿着这两样进了茶水间。 机器里的热水匀速流动着,冲到杯子里,咖啡粉浓郁的味道散发出来,旁边还站着几个排队等候的同事。 上一秒他们安静地坐着,咬耳朵的咬耳朵,啃早饭的啃早饭,下一秒,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掏出了手机。 场面瞬间静音,纷纷低头看着什么。 周棠不明所以,但她也没多做停留,端起咖啡杯转身走了。 一进办公室,她的手机也在桌面上震动。 周棠放下手里的咖啡,输入密码解锁,滑开就看到了纪江言发过来的四五张照片,好像是某个八卦群里的截图。 她点进去。 群名非常显眼:【叽里呱啦吐槽社】 括号后面跟着的数字里有好几十个人,相当于公司一小半的人潜在里面,几乎都是用不知名小号进的群。 “号外!周一就有大新闻!!!”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各位!” “什么?楼上速解答!!” “不必多言 1” “ 1” “别吊胃口啦哥们,周一这种痛苦万分的工作日,你不来点美味的八卦谁有动力坚持完这一整天啊,兄弟我摸鱼间隙洗耳恭听了。” “市场部刚辞退了一名员工,市场部总监老高都是被先斩后奏通知的这件事。” “这么刺激,头一回见高大仁吃瘪!” “好像是昨天晚上市郊的那场晚宴,他手底下的一个女的得罪了大明星温烟。” “我司高管当然最会权衡利弊,是和初序的合作告吹,还是辞退一个无关紧要的员工,这两者,压根就没有可比性啊!” “众所周知,此群只讨论真八卦,假瓜我劝你勿扰哈!各位摸鱼的时间也是时间,宝贵着呢!” “现身证实!!那位员工叫丁方淼。” “……” 周棠停下滑动屏幕的手,没再继续往后翻看,她大概扫过去,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丁方淼这三个字上面。 是她昨晚见过的那个人。 戴着工牌,原来是市场部的。 可当时只有她和靳谈听到了那段莫须有的对话,就算是举报揭发,也得等流程走完,人事部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太快了点儿吧。 不是她,难道是他? 周棠的心完全乱了节奏,她大口喝着咖啡,打开平板绘图软件,成功逼着自己在一个半小时的上班时间里描了两笔粗线。 她向后仰,动动脖子,手里的笔吸在平板侧面,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来,她接通,看着闪烁的备注名——赵庭越(新越赵总)。 周棠计算着初稿要交的时间,在本周的周四晚上,她以为是赵庭越那边忽然又有了新添加的奇思妙想,“喂,赵总,您好。” “你好,周小姐。”赵庭越的声音浑厚且带着笑意,不像是单纯为了工作而来。 果然,就听到他又说:“也许是我做的这个决定过于突然了,所以让周小姐有了不太清楚的地方,靳总昨晚有和我提过你的担心。” “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设计风格,也相信你能为商务伴手礼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在此期间并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掺杂在这份刚签订完的合同里,这点,还请周小姐放心。” 周棠全程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还是捕捉到几个熟悉的字眼,她清清嗓,问:“赵总,昨晚?是靳总打的电话吗?” 赵庭越那边点头,他笑了声,“是,他说在宴会上刚巧遇到你,就想先解决这部分事情,免掉你的后顾之忧。” “好的,谢谢你,赵总。”周棠是诚心诚意地说的这句话,因为赵庭越说的是平易近人的“喜欢”,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欣赏”。 电话结束,周棠不仅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错怪他了,而且还回忆起她当时的语气十分不友好,完全不是她面对一位甲方的甲方该有的态度。 周棠没纠结出什么所以然来,她把刚画好的那两条粗线重新擦掉,又修改了数次还是觉得不满意。 周棠丢了笔,停顿的时间中,她脑海里荡荡悠悠地浮现出一个疑问。 她是不是该给靳谈道个歉? 毕竟,这件事他真的没有插手。 这么想着,周棠已经拿起手机找到了她和靳谈的聊天记录,再到个人页面,犹豫着点开他的头像。 比例缩略图切换到大图,在陵和那年,它还是一张纯黑色的图片。 现在换了,是线条极具漫画感的男人,脸上没有画任何表情,看似潦草的几笔勾出稍稍凌乱的飘逸发尾,上半身穿的那件运动装拉链拉到最上头,只有衣服填了色,深蓝的。 周棠点进对话框,忽略掉上面一排已读未回的照片,沉默地组织语言。 【靳总,昨晚的事情,我】 后半句话还没打完,周棠指腹侧面碰到了绿色的发送键,不完整的字成功发出去。 她刚准备撤回补充一下,那个人物头像突然就在屏幕中央亮起来,是对面弹出语音通话,靳谈打给她的。 周棠顿时失语,出于礼貌还是按下接通键,但她不知道要从哪一个步骤开始解释,对面的男人仿佛很有耐心,像对待已进入狩猎区的羔羊。 他没有率先出声。 周棠也没开口说话,良久,她的声音才在听筒里响起来,隔着毫无感情的电子设备传到靳谈静静等候的耳朵边。 “喂,靳总,你好。” 轻软,有绵意,起码不像是她站在他面前质问他那般冷漠。 靳谈懒懒散散地躺在沙发里,微阖着眸,他昨晚没回家,住在了办公室,收到周棠消息的前几分钟他先收到了赵庭越那边的回信,所以也知道周棠是为何而来的。 此刻靳谈的长腿搭在玻璃茶几上,周棠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角弯了弯,没有顺着她的问好推拉着说。 他擅长一语中的,沉声道:“下午五点,我让陈韫到你公司楼下接你。” “什么?”周棠脱口而出,不是没听清楚,是她没听懂。 “不是要道歉吗?见面显得有诚意。”靳谈掀开眼皮,从沙发上坐起来,“对了,上次好心送你回市区,你似乎还欠我一次。” “好心”两个字在他齿间被故意加重了语气,周棠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但当下也没迅速找到可以反驳他的话。 “……行。”周棠懵懵地答应了。 电话挂断,屏幕恢复成原先的样子,手机在掌心里拿久了还残留点儿余温,仿佛周棠干净清透的嗓音仍在耳际回荡。 靳谈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她多聪明啊,知道做错了第一时间发消息准备道歉。 他也一样,那些所谓的质问细究后就变成了她下意识的想法,她觉得他会出面帮她。 可他为什么要帮她呢?依据是什么?这点,恐怕连她自己都没认真想过。 午饭点,周棠坐在公司餐厅,面前的碟子里是清淡的绿叶菜,刘云萱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周棠姐。” 周棠应了声,“林钰没吃食堂吗?” “她还在排队呢,老样子,最火爆的酱牛rou,那边人太多了,我还是决定蹭她几片。” 说完,桌上只剩轻轻的咀嚼声。 过了一会儿,林钰很快找到她们俩的方向,刚坐下,她就把盘子里排到的酱牛rou分给她们,“喏,周棠姐,牛rou,热量不算高。” “谢谢。”周棠夹起一片,上周她就已经知道林钰最爱这道菜。 吃完饭,三个人到外面露天的凉棚里坐着休息,话题随意聊着,林钰提议,“今天下班我们去逛街吧,中心商场入驻了好几家新店,我想去看看。” 刘云萱点头:“可以。” 周棠不自然地咽了下口水,想到靳谈说的那句话,“我今晚不太行,我……” 她没想好该怎么拒绝,撒谎也不好。 好在林钰也没刨根问底,成年人的边界感就是这样,不想说的事情也不会再追问。 到了下午五点零几分,林钰和刘云萱已经打完卡,周棠和她们一起走出去,远远就在门口看到了站在车边的陈韫。 她脚步顿了下,又扫了一眼车。 奔驰。 还算低调。 林钰和刘云萱手挽手,她们要乘地铁去商场,分道扬镳前和周棠挥手说了再见。 陈韫察言观色,等她们俩的背影离开后才主动上前,“周小姐,你好,我是靳总的助理,我叫陈韫。” “你好。” 周棠有些许的拘谨,可能是不想被更多的同事撞见,而陈韫也没多说话,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她道谢完没什么犹豫地钻进去,前后用时共计不到两分钟。 差不多半个小时,车子开出三环,四环,陈韫还是一直朝远处开,周棠偏过脸看窗外的日落,她问出第二句话:“陈,陈先生,我们要去哪里?” “对白山,环湖国道。靳总两个小时前已经等在那里了。” “周小姐,如果你需要喝水的话,你的左手边有两瓶常温的矿泉水。” 周棠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陈韫默然。 又过了十多分钟,周棠望着前方连绵起伏的弯道,耳边已然能听清内燃机的轰鸣声,引擎在疯狂的咆哮,颜色各异的超跑甩尾回到下方的起始点,然后按照次序一字排开。 陈韫打开车门,“周小姐,到了。” 周棠微微蹙着眉,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即将消散,光亮里,她看到右侧几辆车身的颜色,红的,粉的,绿的,灰的,黑的。 Ferrari,Lamborghini,McLaren,Koenigsegg…… 大部分人四十岁也难凭借奋斗得来的东西,他们这些人在十八岁成年礼之前就都全部拥有了。 别人还在为兢兢业业后的一点点进步沾沾自喜时,他们已经背靠着父辈的资本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家世地位到达一定程度,时间充足富裕,烧钱的爱好自然就变多了。 顶级超跑,性感女伴。 奢华与美色。 他们俩的共同点在于,都是能够让肾上腺素短时间内飙升的两样乐趣。 靳谈的侧脸落在阴影里,轮廓尽显,他没穿正装,换了件深色的宽松卫衣,模样松弛地倚靠着车身。 周棠没怎么注意到那辆车,所以也就没发觉他开的车一直是四门四座,即使这是在各个品牌顶级超跑的聚会现场。 靳谈单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懒洋洋地抬眸看她,话还没说,只听见—— 身后响起如潮水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周棠转过脸,人群簇拥着最中间的那个男人,一头蓝发又sao又妖,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烨哥,人生得意须尽欢!” 季烨闻言低声笑了笑,牵过身边瓷白肤色的女生的手,她眉眼柔情,像一朵初绽的玉兰,他嗓音清冽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是沅锦意的意。” 欢笑声不断,周棠回眸,不远处又来了一位男人,谭柯然先是喊了句靳哥,又朝周棠自报了家门,她垂首示意。 “北城来的,季烨,职业赛车手,之前玩过方程式,后来不知道怎么换成了两轮的,前两年还参加了Moto GP。” “他最近来南港是为了做生意,听说和程家那位大少快要谈妥了。” 靳谈表情淡淡的,还是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好似旁人的事情他毫不在意,却在目光看到周棠的时候似笑非笑地问:“周棠,你懂什么叫玩游戏?” 游戏…… 周棠没说话,她想起昨晚她说的那句“靳总,我没空陪你玩游戏”,他的意思显然是对她狭义的理解进行嘲讽。 靳谈读懂了她的表情,心里轻哼,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回答。 他不是一定要知道答案。 但他就想听她说话。 周棠深呼吸,感觉喉咙被堵住,她扭头去看周围形形色色的女伴,身上系着的布料堪堪能遮住三点区域,身材火辣,惊艳迷人。 她今天穿的是经典的职场搭配,商务休闲风,可以是在咖啡厅,在餐厅,在公司,唯独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感,好像高二那年她穿着一身陵和的校服,到酒吧去赴他的约。 周棠知道,他那句话是想告诉她—— 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游戏场,他有在这个场里下注的手段和资本,但他没做,因为不屑于利用谁,所以他更青睐阳谋。 微博@第七只小鱼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