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凌肖
今天是个雨天,凌肖没出门,他单手打开可乐罐,空出的手在纸上写写画画。你坐在他对面,头枕在胳膊上,歪着脑袋瞧他写作业,戏谑道:“小凌同学。”他啧了一声,笔杆敲在你额头,说:“谁比谁大还不一定呢。” 实验室的经历模糊了你的记忆和时间观念,但你忍不住想逗他,于是直起身,骄傲地抬起下巴:“其实我有一百多岁了!” 凌肖嘴上特别敷衍地应声:“好好好,一百多岁的幼稚鬼。”那双鎏金色的眼睛却升起笑意,深深望向你,视线相交那一刹那,你率先扑哧一声笑出来,而见你这副忍俊不禁的模样,凌肖也乐得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你不仅刚知道他是学生,也才发现他留着断眉。 规律的雨声冲刷门外的世界,雨幕如针线密密麻麻刺下,编织出模糊的世界。你的视线从凌肖的断眉移向紧闭的房门——你许久没听过了,隔着窗,沉闷的雷雨声就好像有人偷偷藏在被窝里哭,沉甸甸的敲打在心上,总不尽兴。你不知不觉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凌肖便放下笔,揉乱你头顶的发,然后起身推开了窗户。 窗户光是启开一条缝,鲜活清透的雨声便瞬间涌入你的耳膜,连带着潮湿缠绵的空气一起灌进屋内。等他彻底打开窗,震耳欲聋的雨声彻底唤回你的神思。 你兔子似的蹦起来,跑到窗边,新奇地观赏雨中的世界。大雨同巷子的雨棚作对,打出一片噼里啪啦;细密的雨丝顺着风刮到你脸上,落在脸上就不是尖细的针了,是圆润的珍珠,在脸颊处留下圆圆的水渍。笑容随即在你脸上漾开,你扬起嘴角,打算第一时间向凌肖播报自己的快乐,你扯他特意挽到手肘的袖子,他借力转身,正好吻在你湿漉漉的脸颊。 世界安静了。 而凌肖太擅长打破你的寂静。他捧起你的脸,问:“知道雨是什么味道吗?” 你笨拙地摇头,只剩他的五官离你越来越近,直到嘴唇融化在你的嘴唇。 凌肖把你抱在怀中,又问一遍:“知道雨是什么味道吗?” 轻柔潮湿的吻也掠过心头,你顺应心中的感受,诚实回答他:“温柔又湿润,像是你的吻……” 他的额头抵在你的额头,心情很好:“记住了,这就是我信息素的味道。” 你从被窝里钻出来,凌肖还躺在靠墙那一侧小憩,你便肆意妄为地穿上他的拖鞋在屋里走来走去。天空被雨水浇透后格外澄澈,但小屋的角度只能瞥见一角,并不能满足你探索世界的心愿。你回到床上拍拍凌肖,他的手臂下意识先伸过来搂住你。 “怎么了?”凌肖的声音还挂着浓重的鼻音,眼睛半睁,像只懵懂的小动物。你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头发丝蹭到他锁骨,藏不住兴奋:“我想出门看看!”凌肖缓缓睁开眼,手掌穿过你披散的头发,指尖缠过你的发梢绕圈,他浅浅嗯了一声,作势要起身穿衣服。但他没捞到床头的衬衣,空手而归,低头才发现你又穿了他的衬衣。 他只有先下床找裤子,一边系皮带扣一边拉长嗓音:“这么爱穿?行,都是你的。” 你缩在留有余温的被子里,看他穿上你偷偷穿过的拖鞋走来走去,忽然弥漫出一种幸福。大抵是两人的被窝太温暖,你见凌肖套上夹克,仔细戴好手套,还对着镜子抓了一把头发。你想再说些什么打趣他,可困意又源源不断地席卷,顷刻盖过你的眼皮,记忆停止在凌肖一声无奈的叹息中。 你睡在无菌仓并不安稳。毕竟门外的研究员还在低声交谈,走廊惨白的灯光一闪一闪,好在很久没有刺耳的尖叫了。 你刚结束了整整两天的输液项目,细密的刺痛感如同疯狂繁衍的虫群,不知疲倦地侵入五脏六腑。其实你并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恰好听见记录员说:“本次实验持续四十八小时,实验体生命体征稳定。” 也许你的现实足够匮乏,所以梦境才足够光怪陆离。你梦见实验室外遍地开花,你的双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自由奔跑起来。你奔跑着摘下胸口模糊的数字铭牌,再脱去身上纯白的实验服,最后拔掉手背的留置针。暖风吹过发顶,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蝴蝶落在你肩头,小松鼠爬上你伤痕累累的手臂,想把珍藏的松果递给你。 你朝它们幸福地微笑,跑啊跑,可是被什么绊住了。 蝴蝶和小松鼠无影无踪,你僵硬地垂下头,毒蛇缠绕在你的脚踝,它抬高了脑袋,冲你吐蛇信子。脚下草地蓦然变为泥沼,毒蛇顺着你的身体攀爬,而鳄鱼自沼泽露出危险的眼睛。 丛林外,一头犀牛站在远处审视你。 “啊!”你爆发尖叫,不顾一切地奔跑,直到沼泽将你吞没。 你在海水中颤抖着坠落,求生的本能促使你想抓到什么依靠。你在一片混乱中伸出手,触碰到温热的物体,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顺着手的主人望去,为什么他的白大褂在水中也如此妥帖?为什么他的表情毫无破绽? 你猛地睁开眼,你仍旧躺在无菌仓的床上,只不过死死抓住了许墨的手。 他挂着温和的笑,抚摸过你泛红的眼角,为你拭去梦中的眼泪。他说话一直不急不缓,表现出游刃有余的姿态:“看起来,这位小姐刚刚做了个噩梦。”你的潜意识早将许墨当做了依赖的对象,你深吸一口气,声音还在发抖:“许墨……我梦见我掉进了沼泽,不,大海。” “梦是现实的折射。对于这场噩梦,我们还有许多需要探讨的细节。” 你不愿再回味梦中短暂的自由的滋味,只有坐起身,无数遍重复他的名姓:“许墨、许墨。” “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 你打断他,手指停在他的嘴唇,柔软、湿润。梦境过于栩栩如生,刺激之下你的体温逐渐升高,你明白那是什么预兆。所以你只有近乎哀求地靠在他胸口,报复似的攥紧他的外套,令白大褂不复平整:“许墨,我们做吧……” “醒醒。” 年轻的男声呼唤你的姓名,而你不敢睁开眼。 凌肖知晓你梦呓,所以只用厚外套把你裹紧了,并不强求你睁眼。他正在捏你的脸,因为皮质手套摩擦在脸上的触感总是痒痒的:“又做噩梦了?” “嗯,”你感受到流动的风吹过身体,“我们在外面吗?” 凌肖说:“我可不想有人睡醒了又哭又闹,说错过了今天的夕阳。”你习惯性撅起嘴唇,打算跟他接着拌嘴,但凌肖又捏捏你的掌心,语气格外温柔:“愿意睁眼了吗?” 见你点点头,他便把手掌盖在你眼前,说:“三、二、一。” 橘红色的晚霞浸透了整片天空,金色的余晖给每一朵云彩描边,像要做一页鎏金的封面。天空这本书便随着晚风翻页,光彩扭曲变化,云霞渐渐呈现出大片粉色,像腮红,像颜料,像你怦怦直跳的心脏。 你靠在他肩头,不禁感慨:“好美——” 凌肖得意洋洋,在你看来像是邀功:“不枉我辛辛苦苦把你背出来。” 你略一思索:“这个月的可乐跑腿我包了!” 他的笑声爽朗好听:“行,说话算话。” 等夕阳褪色,结束这场浪漫的余韵,你们才牵着手慢悠悠往回走。 “谢谢你带我看晚霞。” 凌肖最受不了你没头没尾的感谢,扭过头不看你:“这有什么。” “凌肖。” “喂,又怎么了?” 你故意说:“你耳朵好红。”他不再理你,却更用力地与你十指相扣。 二人的身影被沿途的路灯拉长,你看见自己的影子比他矮,不服气,非得撒开手站他前面。凌肖立刻明白了你的想法,同你较劲,你们越走越快,像是参加竞走比赛。最后,你们玩起了踩影子的游戏。 凌肖说:“幼稚鬼。” “你不也是!”你气喘吁吁,大声反驳他。 凌肖心情很好地哼起曲调,重新牵回你的手,你们一同回到那个隐秘的住所。 被标记的Omega会本能渴望标记者的气息,即便你闻不出信息素。凌肖思忖着,趁你洗澡,把你所有衣服通通放进衣柜属于自己的那一格,还把你们相配的每套衣服凑一块儿放好,这样你的每件衣服都会彻底沾染他的信息素。 他守在外头,又开了罐可乐。 柔弱、稀有的Omega一旦被政府发现,将会收容进当地Omega保护协会。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统一管理,便于在需要时提供给强大、需要后代的Alpha。凌肖还有许多事要办,他无法保证每时每刻都待在你身边,况且你的身份并不明朗,断然不能轻易交给协会。 他愣了一下。 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匆匆忙忙放下可乐,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偏过脸,刻意忽视脸颊升高的温度。 凌肖才发现,他多希望每时每刻都陪伴在你身旁。只是他暂时不愿承认这一点,仅仅当做临时标记后Alpha的占有欲在作祟。 浴室门传出声响,凌肖还在发愣。你裹着浴巾,离开弥散温暖水汽的浴室,热气腾腾地钻入他怀中。通常发愣的都是你,所以此刻,你好奇地在他面前挥手,一个劲儿念他的名字。 “凌肖、凌肖。” 凌肖终于回过神,他笑起来,随后把你锢更紧,肆意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