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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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升,斜长的旗杆影子由长变短,警员们跑完cao后挤挤攘攘去了警厅。 窗前的书桌上,梁皖育仍在熟睡,这是他的第一次懒觉,自从弟弟出事后,他不是半夜惊醒,就是早早起床投身在公务里。 电风扇吹了一夜,梁皖育的胳膊压的发酸。浑身一颤,梁皖育迷茫地睁开眼,摸着后脑勺晃了晃头。眉头紧蹙,指尖揉搓着鼻根处缓了缓,再看一眼弟弟的照片,起身出发。 议事厅里,白浩正和小组成员讨论案件,忽然间门被打开,众人纷纷转身看去——是梁皖育。 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下,梁皖育寻了一个座位坐下,面不改色地与所有人对视,大家立刻躲避视线,只剩下站着的白浩和他针锋对麦芒般的对视。 “行,会就开到这,干活去吧。”白浩赶紧解散大伙,人一走他就把门关上,转身看着梁皖育有些恼怒。 “不是你干嘛啊?上头让你休息一周,这才第二天你就上岗,让你进来了吗?不知道敲门啊?”梁皖育坐的是白浩的位置,白浩又斜坐在桌子上,梁皖育一声不吭,白浩仔细看着他的面色,“我天,你昨晚又没睡吗?这脸上怎么这么憔悴?” “睡了。”梁皖育只言片语。 “得得得,你要是再这么颓废下去,高冷帅就和你无缘了,哎,我觉得,你就叫黑脸哥好了。”白浩一边打趣一边想要拿走桌上的文件,却被梁皖育发现一把摁住,翻开查看。 “化工厂?” “不是,亲爱的梁大哥,你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我让你看了吗你就看?” “查出什么了?” “……” “说话。” “没什么,就是……哎呀,你这还有五天呢,我求求你了,你要再这样何厅肯定要怪我。”白浩一把夺走梁皖育手里的东西,在手上拍了拍不敢正视梁皖育直勾勾的目光,心虚地挠挠头,“你放心,我会和你说的,不过现在真不是时候,算我求你了,你出去玩玩,好好休息休息行不?” 梁皖育咬咬牙,鼻息间喘出一声长气,猛的站起身吓得白浩从桌上跳下来。 “行,你好好查,届时我来问你。”梁皖育大跨步离开议事厅,只剩下白浩在原地目瞪口呆——真把我当小干部了?姓梁的我和你同级! 外头的小警员都探着脑袋朝里看,白浩挥着文件,“去去去,别瞎看。” 郊区大院里,何母坐在长椅上看着何战云打篮球。一记三分空心命中,何战云收着球传给管家,便跑向何母身边。 “mama,你热不热啊,要不回去吧,我打球有什么好看的。”何战云接过何母递来的水,大口大口喝下。 “不热,我家云啊身体真棒,下次你爸队里组办篮球比赛,你去参加好不好?”何母笑着给何战云擦擦汗。 “嗯嗯嗯~”何战云鼓着一口水摇摇头,赶忙咽下焦急地说:“不行不行,爸爸只让我去学习经验,不希望我和别人玩闹。”说着何战云垂下脑袋戳了戳何母的手。 “你爸那我来说,这几天累坏了吧,得空出去玩玩,去看看外公外婆怎么样?”何母试探性的问,何战云眼神有些惆怅,但还是听mama的话答应了下来。自从梁泽成出事,何战云没了最好的玩伴,一月以来不是待在家就是跑去警队学习,何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儿子这么阳光开朗,她真不希望何战云变成他爸那样不通人情只晓工作。 何母姓白,名澜,与何父独生子不同,她有个哥哥,叫白云森。白家二老是高级知识分子,改革开放时紧跟步伐研究水电能源,开创市区首个电能水源联合公司。四十年间,又陆续入驻各行各业,虽然如今二老都告退江湖,但他们名下的股份不计其数。白云森继往开来,嗅觉敏锐透视行情,果断进军房地产企业,如今已是市区最年轻的首富。 “外公外婆!”何战云兴高采烈地喊着,客厅说话的三人纷纷扬起笑脸往外瞧。白云森站起身冲出去,一把抱住跳上身来的何战云转了个圈。 “哎呦,宝贝侄子又长个了,舅舅都快抱不动了。”白云森拍拍何战云肩膀,捏捏人紧实白嫩的脸,冲屋里二老笑着说:“爸妈快看看,战云rou紧得不行,一看就没亏待他那张嘴!” “哈哈吃壮点好,壮点好看!”白公笑谈。何战云噘噘嘴跑到二老身边,“就是就是,舅舅就知道说我贪吃。” “你小子,还学会告状了哈!”白云森指了指何战云,走向白澜身边让人挽着一同进了屋。 “外婆你快看。”何战云攥着白太的手头靠在白太的肩上,像只小猫一样黏着撒娇。 “云森不许凶云儿,大孙子好不容易来一次,被你凶跑了你也别来了。” “好好好,有了大孙子,忘了大儿子。”白云森无奈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就连边上的管家也被这其乐融融的氛围给感染了。 郊区地界有条东西贯穿的河流,是从长江分支那延过来的,算得上是这儿的护城河。步行桥有百米长,十米宽,是市民茶余饭后观赏风景的好地方。 日头刚落,行人还没增多,梁皖育跑步到桥上,享受这片刻的自在。摁在护栏上做了十来个俯卧撑,又高抬腿跳了一分钟,梁皖育摘下耳机停下来。 江风清凉,在这夏日中算是难得的避暑之地。梁皖育眺望江景,手机里放着梁泽成爱听的音乐,他轻轻哼着曲调,就像那天在车上弟弟哼给他听一样。 何战云见到梁皖育时瞬间怔在原地,在他身后,白澜和白云森正散步,他见梁皖育转头看向这边便掉头飞速跑了回去。 “怎么了怎么了?”白澜拉住惊慌失措的何战云,白云森关切地摸摸他的脑袋,朝前头望去。 “我……我想上厕所。” 白澜笑出声来,“好,快去吧,我和你舅舅往前走哈。” 何战云跑到桥头小径边瞧着梁皖育。与此同时,白澜和白云森正聊着街亭化工厂爆炸的事情。 “你今天怎么来找爸妈了?” “怎么,我不能去吗?” “不是的哥,我是说,想必有什么事吧。”白澜眼睛灵动透亮,何战云就随她这点。 “瞒不过你,街亭化工厂爆炸了,那是爸妈旗下的一个小厂子。”白云森双手背过目视前方,与一位刚跑完步正在休息的人擦肩而过。 梁皖育听见化工厂爆炸五个字便警觉起来,他侧头看着这两个衣着正常的人,犹豫要不要跟过去时手机响了。 “是梁皖育吗?快来一趟居委会,你妈她出事了。” “什么?” 梁皖育飞速跑下桥,不远处有辆出租车,他径直飞奔过去。 “啊!”何战云被梁皖育撞倒在地。他方才看见梁皖育神色慌张便想着跟过去,没想到一探头就刚好和人撞在一起。 梁皖育握住何战云的手一把拉起,目光短暂扫视何战云通红的脸便立刻看向那辆出租车。 “不好意思。”梁皖育撒手跑开,何战云心脏砰砰直跳,等了一会才转过身看向梁皖育的背影。 出什么事了?何战云心里担忧,给白澜发了条消息便也招手拦了辆出租。 “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司机透着后视镜看向这个小大人,表情迟疑,“师傅快一点,人命关天。” “好好好。” 白澜刚下桥才看到何战云的消息,白云森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还被白澜佯装拍了一下。 “怎么,这小子就是你宠出来的,还没散完步就说什么有事先走了,他能有什么事?” 白澜不说话,方才聊完化工厂的事让她眉头紧锁,白云森见状笑着哄她:“说不定云儿谈了对象呢?你觉得呢?”白澜展露笑颜,点点头继续散步。 梁皖育还未进居委会就被几个阿姨围住,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人找到了,梁皖育一个接一个推开,直到看到母亲面上的红印,他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梁皖育看着有些呆滞的母亲,害怕地抚上她的脸,“谁打的?” “皖育你先别急,你mama她……她精神病犯了……” “什么精神病!我妈怎么会有精神病!”梁皖育怒吼,吓得众人纷纷后撤,“谁打的?告诉我谁打的!” “皖育啊,姨不骗你,你妈她确实有这个病,前几天才查的,所以补习班辞退了她。” 梁皖育不愿相信,他怒目看向一旁站着的男子,那人心虚的连连后退。梁皖育站起身走向他,众人立刻拦住他解释,“你妈她把人错认阿成了,一直跟到人家家里纠缠不休,实属不得已才动了手啊。” 听到阿成两个字梁皖育心头绞痛,这段日子的悲愤全部宣泄而出,扬起拳头打在了那人的脸上,一拳,两拳,三拳…… 梁皖育被众人摁住,梁母突然大声哭喊,“阿成,我的儿……阿成啊!” “妈,妈我在呢。”梁皖育抱住母亲,眼中噙着热泪强忍着不流出。 “你为什么不去接阿成?”冷冷的一句话传出,梁皖育震惊地抬起头,“你为什么不去接你弟弟。” “妈……我……”梁皖育无力反驳,他绝望地看着已经疯了的母亲,跪在她的腿边无声落泪,嘴里忏悔呢喃,“是我……是我害死了阿成……” 人声嘈杂,梁皖育跪在人群中久久不起,何战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他看到梁皖育因为阿成而大打出手,也看到梁皖育因为阿成而悲痛欲绝,何战云的愧疚更加深切,宛如一根针似的刺着他的良心,让他喘不过气。 次日,梁母被送去精神病院,梁皖育拖着步伐从医院走出,白浩将人揽上车送回家。 “梁队……”白浩担心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梁皖育,“我等你回队。” 门合上,梁皖育翻过身平躺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泪水从眼角滑落。梁皖育的眼尾通红,眼下乌青证实他昨晚又是彻夜未眠。 梁皖育疲惫地阖上眼,他觉得自己在做一场噩梦,弟弟没死,母亲也没疯,这一切都只是梦。梁皖育眼含泪水地微笑着,等睡醒了,梦也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