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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那步子就显得吃力了,一瘸一拐。他先投了抹布,把桌子挨个擦一遍。他虽然总是颓废的气质,腰杆却总是直的,舍不得弯一下,不知道擦得细不细致。随后又蹲下来挨个把板凳翻桌子上去。最后拖地扫地,好像当年倪芝赖在他店里不走,见到他慢悠悠地,在无人的地方,露出他的瘸劲儿。她路上想的是,倘若那店子不是他开的,倪芝只当自己想多了。本来就是极不可能的事情,怎会有人这般痴情这般叫劲。倘若一切皆如赵红所说,他隐瞒了独自承受了那么多事情。只显得是倪芝的残忍,才造就了这一切。她只会愈发恨他。恨他不告诉她真相,恨他风流多情,恨他在一起时与过去难舍难分,现在把她又变作过去,恨他总是闷不做声自己承受一切。可惜看到他这样,她如何恨得起来。不知道他躲了她多少次,倪芝开始恨自己,怎么不早些问他。可惜早些问他和晚些问他,又能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满足她知道真相的愿望,她已经答应了庞文辉,是绝对不会食言的。店子里的灯熄灭了。倪芝的视网膜上还残留了那丝光亮。倪芝笃定,按他的习惯,要熄了灯从厨房后门走了罢。没想到前门开了,陈烟桥走出来,夜风吹得他刘海浮动。倪芝自从病好身体养得不错,丝毫没有入秋的意识。看着他蓬松的头发被吹动,忽然间秋天的肃杀和凄楚就自动涌上心头。陈烟桥不急不缓地,先叼了支烟出来点燃,才抬手拉卷闸门。不知道他如今的手臂,是不是还是以前那样,像经脉盘结的树根。陈烟桥一路抽着烟,穿过马路,顺着这条长街走。街上还是那样,没什么人,拉客的的士络绎不绝。倪芝远远地跟着他,看他那件破破烂烂的皮夹克当标志,走了一会儿,她似乎就明白他要去哪里了。他腿脚不好走得慢,倪芝换了条路走。陈烟桥到合景花园南门岗亭时候,还没察觉附近有人。和以往一样,他会站一支烟的功夫。他拉开皮夹克,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那包红色的长白山,低头护火时候余光瞥了眼。陈烟桥的声音又在烟雾熏陶下哑了,“谁?”没听到回应,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隐隐约约暴露出个人影。人人都有秘密和阴影,陈烟桥等了片刻就作罢,他自问身上没什么可抢的,手机还是那个破的不行的早年智能机。陈烟桥的烟终于燃尽了。他弹了烟屁股,在马路牙子上碾灭。后面已经站了个人影。陈烟桥苦笑,“没钱。”他背后撞了个柔软的身躯,那声音魂牵梦绕,“烟叔。”陈烟桥在梦里听过无数次,唯独现实里,不敢伸手去摸那双搭在他腰上的手,生怕是空气。他身躯一震,慢慢抖成筛子。第89章矿泉水在分开的第四个秋天里,他们以这种方式重逢。岂止是陈烟桥在颤抖,倪芝的声音打着颤儿飘进他耳朵里,唤醒了他那些不曾忘却的记忆。陈烟桥恍如错觉,不敢碰她,倪芝轻颤着呢喃,“烟叔,是我。”当然是她,不需要回头就知道,世界上只有一个她,独一无二的她。她的声音和呼吸带着温度,连带着记忆都是guntang湿润的。记忆中是狭窄泛黄的洗手间,倪芝最爱在镜子里出现,趁他刮胡子时候从背后抱他,跟他说喜欢他蓄胡子的模样别刮太短,他便回身把她压洗手台上,用胡茬把她额头蹭得一片通红。陈烟桥如此回想起,他的本能就驱使他做了同样的事情。他们似几年前热恋时候一样接吻。他的烟草味熟悉地让倪芝以为从未和他分开过。吻得越如胶似漆越绝望,倪芝不知道这是不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吻他,才这般肆无忌惮放纵自己。她的泪水又淌下来,混着苦涩的咸味,或许宿命如此,开始时候的接吻含着泪,现在补回没来得及告别的拥吻,整段恋情从头到尾都是苦的。谁都没有停下来,太过于迫切证明对方真实存在,嘴里还有撕咬唇瓣而漫延至舌根的铁锈味。倪芝渐渐不落泪了,夹缝偷生里捡来的吻别,她比谁都珍惜。再睁眼时候,人间尽黑。她被抵在树干上,陈烟桥挡了路灯本就不明亮的光,两人都不愿意从黑暗中出来,似乎都知道他们见不得光,在黑暗中贪婪着看着彼此的脸庞。重逢这般意外,陈烟桥用粗粝的指腹碰了碰她的脸,说不出话。过了许久,那堆叶子在风中摩挲声中,陈烟桥开口,只叫了她一声“丫头。”倪芝看着他却不应他,他便慢慢放开她了,就像倪芝不必问他为什么躲着她,陈烟桥也明白她为什么不应他,她已经不是他的丫头了,三年前就不是了。曾经是,被他弄丢了。倪芝的脸庞从黑暗中露出来,陈烟桥退后一步,隔了半米的安全距离。这个距离,陈烟桥终于看清楚她,没有他的日子里她和以前一样漂亮,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和蓬乱的头发。不用说,她过得很好,他在厨房后面看她,和现在的对象就过得很好。陈烟桥只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倪芝直勾勾盯着他,“这话该我问你罢。”倪芝说,“我碰见红姐和她男人了。她说,你离开哈尔滨时候说的,你卖了老灶重新开店。”“哦。”有个路人经过他们时好奇地盯着他们看,走过去了还频频回头,陈烟桥又侧身挡了挡倪芝的脸。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惜天下之大,似乎没有适合他们说话的地方。他最想带她回他租的房子里扔到床上。如今他们的关系,早不适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们自己。若只顾痛快,更是侮辱了他们曾经的感情。唯有这清冷长街和黑夜拥抱的天空容得下一对久别重逢,却无法重修于好的怨侣。他们沉默着走到开放式公园里,坐在长椅上讲话。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分,蜿蜒的小路,灌木丛生,鹅卵石侧面有一排小射灯。他们已经不复最初见面时候的心脏跳破胸膛感,连坐在长椅上都各占一隅,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倪芝问他,“你怎么不告诉我,你那次回去是爷爷过世。”当然是不想她知道,陈亭麓的病发,和何沚知道他们的事情并告知余家脱不了干系,这件事是如何都掰扯不清楚了,告诉她只是显得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