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娃娃亲/我不想去找他了,天气这么热,咱们晚上捉泥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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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徐凤喜是个泼辣妹子,一点亏也吃不得。 虽说长相普普通通,脑后麻花辫黑黑粗粗,但一双眼睛确实晶亮的很。 像是飘洒在眼底的初雪,被眼睛的温度融化成可口的白霜。叫人一看,便知她是极有主见的姑娘家。 徐家村可没敢惹这位姑娘。 ——毕竟他们村可没人吵的过徐凤喜。 小姑娘个子不高,嗓门却挺大。嘴唇一动,就能吐出一连串清脆响亮的骂词。 徐凤喜爱听戏,也爱唱戏,家里事儿忙活完了,就端着发白的木板凳坐在戏台前,跟着台上演出的戏班子,像模像样地唱上几段。 别说,这猪跑学得还真不赖。就连那一声开腔的“咿呀——”,徐凤喜也能唱出些韵味来。 这戏腔用到吵架上,可真是火枪拼刺刀。 徐凤喜骂起人来顺顺溜溜,语调还起起伏伏,玉珠落盘似的清脆。 “可是我先来的——你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要和我这女人争个先来后到?切,可真不害臊。” 即使不占理,徐凤喜也抬头挺胸,半点不让。 这声音不小,集市上许多人都好奇看过来。 青年脸色青青红红,他长着一副文人样,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哪里敌得过徐凤喜的胡搅蛮缠? 几度开口,嗡嗡小的声音,又被比他矮一截的姑娘盖住。 “我、我说——” 他刚打算鼓起勇气说上几句,盯上徐凤喜带着怒意的脸,又迅速低下头,耳垂红到滴血。 一句话讲的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如若有好心人在他脚下的黄土地上凿个坑,何须他人填土,他自己都能给自己活埋咯。 徐凤喜见那人畏畏缩缩不敢瞧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当她气极反笑,撸起袖子,打算再和对方好好“理论理论”,身后同伴却突然戳了戳她的腰。 是赵娟,她胆子向来比米粒还要小。农村屋子经常和耗子做邻居,来耗子也是常有的事。 她每次都能哭着去找徐凤喜,哭得活像奔丧。 徐凤喜被吵得头疼,终是点了头,非自愿帮赵娟解决她那没得到邀约就主动前来的耗子邻居。 她进赵娟房间里巡视一番,出来时面不改色,手里提溜着细长的耗子尾巴,冷酷无情地把肥老鼠往屋外一丢。 小姑娘怕两人从骂战升级为肢体冲突,紧抓着徐凤喜的衣服不放,凑到她耳边,好声好气劝道:“凤喜、好凤喜,我们不是还有正事要做?别理他了。” 赵娟说的正事,是要找到隔壁山头和徐凤喜定亲的男人。 徐凤喜连那人是圆是扁都不晓得,只知那人姓曹,就住在隔壁屯,在家中排行老大。 前段日子媒人上门,她才晓得自己有个未婚夫。 还定的娃娃亲! 一想到那场景,徐凤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端着盆坐在门口剥豆子,一向鄙夷她的老女人,硬是挤出满脸菊花褶的笑,手里还拿着个什么破信物,要她和从没见过的男人结亲。 从前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回可了劲儿往天仙上夸。 老女人动嘴皮嘚啵嘚啵说了半天,话里话外都在赞美她是个贤惠女人。 徐凤喜剥豆子的动作一顿,冷冷看了媒人一眼。她擦了擦手,把盆放下,回屋找了把最结实的粗扫帚,施展打狗棒法把这老女人从门口撵了出去。 却不巧她爹听闻此事,火急火燎回了家,还瞪圆眼睛觑她。 来不及骂她这个不争气的不孝女,怕耽误时间,徐凤喜她爹立刻换上一张和颜悦色的假面具,好声好气把媒人重新请进门。 徐凤喜看到一个圆球从屋外蹦到屋里,另一个圆球也紧跟着从屋外蹦到屋里。 那架势,生怕她嫁不出去一样。 屋里笑语欢声,好不热闹,还要请人留下吃饭。 徐凤喜心里不是滋味儿。她亲手剥的鲜豆子,自个儿没机会吃,反倒全要便宜了这个老女人。 徐凤喜左脚蹲麻,站起来稍微跺了跺,顺带换另一个支撑点。 徐凤喜低着头,下巴杵在扫帚头上,半蹲在门边上不吭声。 她不甘心。 她想自己是没什么成婚想法的,更何况跟个陌生男人一起过一辈子。 她爹娘就是长辈给定的亲,成亲前二人没见过一次面。 结婚那日她娘上了喜轿,唢呐在旁边吹吹打打,一路把她娘送到她爹床上。晚上交杯酒一喝,红床单一滚,这两个不合适的人,就被绑在一起,勉强凑合了一辈子。 她爹性子急,她娘又耳根子软。 不过搭伙过日子,谈何幸福。 徐凤喜越想越难受,她在屋里一刻也待不下去。 正巧听到媒人说对方姓曹,就住在隔壁山屯。有了信息,不再一摸瞎,徐凤喜当即跑出去找赵娟。 二人一合计,就打算去隔壁山屯找那所谓的娃娃亲对老公。 徐凤喜要叫对方知难而退,她可不是什么贤惠女人。 “算你走运。” 有了更仇恨的对象,眼前这个,徐凤喜也懒得再同他争辩。 她冷哼一声,意犹未尽地闭上嘴,拉着赵娟就往集市外走。 徐凤喜走得快,麻花辫在她脑后一甩一甩。阳光一照,鼻子上的那点雀斑,变成燕子啄食时洒落的小芝麻点,跟着她前进的动作来回晃动成了细碎光斑。 有风来,迎凤喜。 看着确实讨喜的很。 直到把那人远远甩在后头,看不见了,徐凤喜才停下来,转头兴师问罪。 她心情不好,语调也冲。即使对朋友已经收着了,也能明显听出话里带的气。 “你是觉得我刚才会说不过他?” 徐凤喜说:“你这胳膊肘往哪拐的?” 赵娟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她弯起纤细的胳膊,把胳膊肘递到徐凤喜面前,故意碰了碰对方的身体。 赵娟说:“徐凤喜,我这胳膊肘可是在这儿呢!” “整个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没人能欺负的了你徐凤喜!” 山路周围没有荫蔽,只有高高的竹子,还有稀稀拉拉的竹叶。 赵娟的话,跟着燥热的风,一同传进徐凤喜的耳朵里。 徐凤喜敛下眼睑,没吭声。 方才走得急,心里带着气,把赵娟手腕都捏红一圈。 她不是故意的,但眼前这个连耗子都不会抓的小姑娘,分明走三步就喘,却跟她一起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 她的脸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两边系辫的绳松了。 原本扎结实的头发散开,像是随处可见的,随意码放在空地上的草垛。 原先能打一百分,现在徐凤喜只能给赵娟打九十九点九九分了。 赵娟打小就是个懒胚子,喜欢跟在徐凤喜屁股后头。抬起脸对她笑笑,徐凤喜就能帮对方把活儿干了。 反正对她来说,也都是顺手的事儿。 【徐凤喜,我手疼。】 【徐凤喜,东西重。】 撒娇似的,叫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徐凤喜觉得今天不该出来,哪哪都晦气得很。睫毛被汗打湿,挂着水分不开。 身上粘,嘴巴也粘。 一贯出口成脏的她,在旁人真心对她时,嘴皮子却不那么利索了。 徐凤喜把地面上散落的土块碾碎,脚底也被烫得难受,她开口道:“不去了。” 她想天气这么热,赵娟肯定受不住。没准脱掉鞋,脚底板上全是走路被磨出一堆水泡。 到时候又要哭着找她,烦死了。 徐凤喜转过身,她给赵娟解了头绳,重新编着麻花。 鼻子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嘴巴也尝到了咸津津的汗味儿。 “不就是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徐凤喜故作嫌弃地在嘴里夸张切了一声,把那点不安的小心思统统藏到最深处。 “没准瘦胳膊瘦腿的,连柴火都搬不动。” 徐凤喜挡住照到赵娟身上的刺眼阳光,眯着眼睛给她编麻花辫儿。 辫子绑好了,她牵着赵娟的手。 天气热,两个人的手心里也都是汗,湿乎乎、粘腻腻的。 徐凤喜说:“我不想去找他了,没人能在我头上吆五喝六的。天气这么热,你晚上出来,我带你捉泥鳅去。” “活蹦乱跳的新鲜泥鳅,做起来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