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可及32:爱意吝啬的鲛
触不可及32:爱意吝啬的鲛
蒲音不知道，也不会管被她扔在身后的两位兽族是否会有争执打斗，但她亟需独处来梳理自己的思绪。 她有些慌不择路地离开了九霄会场的范围，在胡乱的逃窜间，她再次来到了延城郊外的雾泽。 也许那日遇见金豫，与今日来到这里，都是神明赐下的指引。 她已跟随这样的直觉存活了许久，也一直无出差错。 雾泽泛着浓白的雾气，仅仅是站在边缘，都觉得呼吸间被浸润了这清凉的湿气。 但在此时，蒲音反而觉得这样的荒野迷雾，给她无形中的安全感。 她跃下雪斗云，也卸掉浑身的戒备，坦然地走进了这片雾中。 雾泽静谧得瘆人，与海底的狂暴暗涌相差甚远，但蒲音却觉得它们之间隐隐有联系。 她也不闭眼，即使眼前只有一片无差别的白，她还是全身心地融入了这片独立出来的天地。 细细感觉，这雾的浓度也有深浅之分，在那厚密如白浆的区域，私有窸窸窣窣的嗡鸣私语传来。 莫名的熟悉。 蒲音往那个方向走去。 “好孩子，汝心中之歌，完乎？” 在雾气深处，静静伫立着一道高挑的身影，银白长发，秘银缠身，极像海族大祭司。 “大人！” 出于自幼的信任感，蒲音雀跃地往祂奔去。 但越靠近，她越发现其中的差别。 三步之遥的“祂”，身影似乎由雾组成，随着她的脚步破开的气流，隐隐有溃散之姿，而且祂脸上那模糊了容貌的并非日常的面具，而是雾。 这是雾组成的生灵。 蒲音本应大骇后退，但心中那日常浮动的音符却兴奋地跳着，似乎要化出实体飞向眼前的生灵。 这给了她莫名敢于前进的勇气。 “无惧耶？” 祂明明没有表情，蒲音却从那嗡鸣和微微流动的水雾身躯中感受到慈和的笑意。 她脑海中清明得如同被寒川濯过，灵光一闪。 “尊上，我心中之音为您之赐福？” “吾布施慧光，汝为其一。此界需乐，以振其志。” “我已谱三百零二首曲，每首都加以我听到的旋律。我做对了吗？” “善。” “尊上，我如今体验良多，爱人友人亲人俱足，仍觉力不能及。此生…以我之力，真的能完成吗？” “七情蕴养汝心，足矣。” 祂的手一挥，蒲音过往的二十四载尽数化作七色浮动碎光，轻轻点触其中一片，就是一截过往。 喜，与友人欢聚笑闹之喜，尝得陆上美酒佳肴之喜，谱得妙乐之喜，赢得赞誉之喜。 怒，被不知名jian商骗去一月花资之怒，如今想来，也觉有趣。 忧，花费三十万购来的宝贝发光茧草奄奄一息，忧其短生，哀己无能，却也增添对生死循环的细小领悟。 思，苦苦思索在曲谱中加入心中之律，抓耳挠腮，耗费数日，也成就感非凡。 悲，被双生的另一半纠缠，为牵绊的命运而悲，却也在之后努力的弥补自己的狠心隔断，尽力反哺陆上的情绪，让弟弟在安静的深海中也能得到情感之力。 恐…恐惧爱人的离去，与他的爱无声消逝。 惊…被爱人撞破越轨之惊，与发现自己原来爱意分裂之惊。 …… 片片流光，纷飞跃舞，汇聚成她这短暂，又无比精彩的一生。 蒲音本该感慨而平静，却不知不觉地泪流了满面。 当这些过往，挟着其中或汹涌或幽微的情绪在她身边铺展开来，她忽然觉得孤独至极。 如果此刻有人共赏，她也许可以和他嬉笑怒骂，指着其中的一片绘声绘色地说起当时更具体的情节，或自嘲或自傲。 而无人共赏，再饱满生动的画面，也显得有些黯然。 “是我不够勇敢吗？” 蒲音低落地轻喃。 “勇者固然需要独自前行，然，汝为乐者。” 祂手指轻轻在虚空一点，即把那些碎片收起，又似隔空抚了下蒲音的额。 “从爱生忧，从忧生怖。然无爱，汝乐不成，汝慧则失。” 她的乐章，由她经历的一切，由无数情绪堆叠而成，她的身体就如放大器，把七情吸入，再放大地向世间唱诵。 亲情、友情、师长之情，如今还有爱情。 蒲音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被雾气晕染得有些透明的身躯。 她原以为自己澄澈专注地在追逐情感之力，虽然贪婪地汲取着他人狂热的爱，实则对爱意不屑一顾。 但其实那些是惶恐。 她惶恐会愧对这样深重的爱，她惊惧会被拖落深渊，这样的情绪会让她的心蒙上一层暗影，不再得明澈的灵感。 如今神明的投影告诉她，无需躲避，坦然以对。 承认自己对爱欲的贪念，是她必经的一环。 “但我只能给出很少的爱。是我错了吗？” “保全自身，非错；爱意吝啬，常事。以爱还爱，尽己所能，即可。” 神明真是偏爱她，无指责，只有鼓励。 祂传递过来的平静，深邃如虚空，裹着她悠然上升，直至眼前似有繁星点点。 蒲音顺着祂的指尖看去，耳边是祂的娓娓道来。 “一光一世界，七情六欲，八苦九难，身处其中不自觉，离之则觉憾。汝为吾之歌者，当以身试，以乐绎之。皆有意趣在。” “无论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蒲音对着祂逐渐淡去的身影，鼓起勇气追问。 “吾之宠儿，当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