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半山腰

    “李道友！”

    李吉仙刚行至半山腰处，身后突然传来师兄的声音。她脚步一顿，无奈回头而望，身着娄山观弟子青色道服的少年正从山上疾步而下，飞奔而至。

    看来今日是下不了山了。看了看渐落西山的日头，李吉仙心想。

    自两年前那场风云突变，清源真人李仲卿将她从京城法场上救回娄山，她便入了娄山观，拜李仲卿为师，随他修道习武。她起步已晚，学得吃力，但好在资质不错，又有着二十几年在另一个世界考学钻研的学习经验，在同门的帮助下，如今娄山心法已吃透，剑术也堪堪追平了那些比她小了两三岁的入门弟子。倒也算个不错的结果。

    她时常遗憾地想，若是在刚穿越来时就知道自己还有李仲卿这么个舅舅，也不至于白走那么多弯路。那时她刚成了陈嘉玉——以骄奢yin逸、残暴血腥著名于世的崇国长公主，以虐待他人为乐的疯子，偏偏还手握崇国第一情报机构缚风楼的楼主令。如此身份，几乎是将初来于此的她放在火舌上烤，甚至她醒来时，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

    长公主应陛下邀约进宫赴宴，中毒不醒。

    “殿下的夜宴饮食中被下了牵机之毒，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此毒与殿下体中原有的情毒相噬，以致毒性大大减弱了……”

    来报的宫中太医答得颤颤巍巍，生怕长公主一个不顺眼将他砍了。然而身后还站着崇国的君主陛下，进退两难，只得实话实说。

    七窍流血的情况已止住，然而原先的陈嘉玉确确实实已经死透了。新的神魂在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等到五感恢复，她大概搞清了状况，便第一时间与皇兄请辞，快马加鞭离开了皇宫这个是非之地。

    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只有回到长公主的封地荫东才算得上安全。至少不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如果那时就知道，她还有个远离庙宇，身居江湖的舅舅，或许那时便会放弃一切投奔于此……或许吧。

    李吉仙偶尔会幻想如果当初做出了另一种选择，如今将会是何等情形，是不是就不会遇见那些人、不会托付天真的信任，她缚风楼的部下们也不会因为她的天真而枉死，而是跟着那个“背后之人”，虽道不同，但少了她这个阻碍，也能安稳地成就他们的“大事”。而她也不会产生任何感情，不会因为那些萍水相逢者的死而悲伤。

    然而这样的幻想除了拖累她前进的脚步以外，没有任何用处。于是她便不再想了，只当自己本就是生于乡野的小村姑，上了娄山当道姑，可惜天资愚钝，比常人晚了几年成材，因此更应勤修苦练，昼夜不辍。

    直到她有了下山的资格，再去找一找缚风楼的那几个老部下，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又活得怎么样。将他们也带回娄山观，逍遥江湖之内、天地之间。

    至少，不要再为那些无谓的人出生入死了。

    “李道友！清源真人特地嘱咐我，看着你不让你下山……的……”

    娄山观男女分院，尤其他们这些入门弟子。这位师兄便是第一次见到李吉仙，对于这位两年前清源真人亲自救回的陌生女子，他有所耳闻，但未曾想到她长得如此……

    艳色凌人。

    冰肌玉骨，雕眉琢目，加之人又瘦削，恍惚间如男子相。可睫稠如翼，唇朱似火，微张的唇舌之间含着两排细密皓齿，又是玲珑女子相。此刻日落西山，霞光拂影，李吉仙面似芙蓉照雪，额间一点朱砂艳似丹心，唯有目光寒意料峭，无情无欲地看着他。

    “……”他看得痴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李吉仙心下了然，垂首道：“多谢师兄提醒，小道这就回观。”

    不过是李仲卿执意不让她贸然下山罢了。她资历尚浅，又身份复杂，一旦下山被有心人察觉，恐怕再难以脱身。但娄山距京城之远，几乎是常人一辈子都走不到的距离，若是这样都能被发现，恐怕她这辈子都出不了山门了。

    拜别了师兄，李吉仙打道回府。既然被发现了，只得下次再寻机会……她实在是太想知道，如今的人世是怎样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