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黯淡的蓝宝石勋章

    凯特琳已年逾四十。

    她的皮肤仍旧细腻，体力却远不如年轻时，稍一动作便大汗淋漓，对待床事也总是意兴阑珊。

    仲夏夜晚，繁星闪烁，窗旁的纱帘轻轻飘动，带来一阵清凉的晚风。

    美妙的夜晚。

    凯特琳原本打算和即将远行的塞西莉亚亲近一番。

    她岔开双腿坐在床头，垂眸审视着半跪在橡木地板上，正埋头取悦她的女孩，想起昨日所见，女孩与高大俊朗的法师站在一起热情交谈的情景，突然就失了兴致。

    凯特琳抬脚抵在女孩肩窝。

    气氛瞬间凝滞。

    女孩稳住身形，水润双眼茫然的望向凯特琳：“母亲，是我做的不好吗？”

    凯特琳看着她。

    多么年轻美好的rou体啊，优美的曲线，紧致的皮肤，充斥着真正鲜活的生命力。

    “传说西方的古老森林中有一棵黄金果树，吃下上面的果实，就能容颜永驻。塞西莉亚，如果传说是真的，你愿意为我将它取来吗？”

    塞西莉亚膝行两步，过程中一直用余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凯特琳的脸色，见女人始终面色平静，才敢将头枕在她的膝上：“我愿意，母亲，只要是你想要的，不论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真是动听的誓言呢，塞西莉亚,可惜黄金果树只是传说罢了。没人能够逃脱死亡的怀抱。我就快老去，而你年华正好，魔法学院有许多优秀的魔法师，塞西莉亚，或许你应该另寻一位与你年龄相仿的爱人。”

    “母亲......”

    “出去吧，我累了。”

    塞西莉亚不再说话，她向来是个乖巧的孩子，强忍泪水道了句晚安，出去时还不忘轻轻带上了门。

    凯特琳闷闷不乐了好些天，她将其归咎于王城日渐炎热的天气。

    与女孩的故事本不该开始，等女孩凯旋，她就会另修一座府邸，让女孩搬出去，结束这段不可外传的情人关系，并为女孩另择良人。

    或许不久之后，她就会拥有名义上的孙辈，孩子最好与女孩相似，头脑灵活些，好继承她的爵位。

    ......

    “凯特琳大人！”

    脸色惨白的管家打断了女主人不着边际的幻想。

    凯特琳稍稍回神，从躺椅上起身，漫不经心的拎起微皱的裙角：“是塞西莉亚回来了吗？”

    “塞西莉亚大人、塞西莉亚大人她......”

    凯特琳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兽潮爆发时，我等才刚刚结束与蛮人的战斗，大都疲惫不堪，无力抵抗......塞西莉亚大人不惧牺牲，施放高阶禁咒，凭一己之力，歼灭王兽，保全了约翰郡。”

    “无畏的法师，希尔亚的荆棘之花，帝国的荣耀。”

    “愿她的灵魂永远安宁。”

    八名黄金骑士抬着方正的银棺，为首的队长神色肃穆，将一个小小的木盒交给了她。

    盒子里是塞西莉亚的法师勋章，原本象征着强大魔力的蓝宝石，如今因为失去主人的魔源滋养而黯淡无光。

    凯特琳大脑一片空白，唯有手脚生出自己的意识，跌撞着走上前，想揭开染血的旗帜。

    骑士连忙制止：“殿下，因为禁咒的撕扯，我们只在塞西莉亚大人的勋章旁找到些残破的血rou，您最好、最好是别看...”

    照顾塞西莉亚长大的管家难以抑制的发出悲鸣：“噢——可怜的孩子——”

    不——

    凯特琳腿弯一软，额头磕在尖锐的棺角，昏死过去。

    血流如注，弄脏了这位贵族华丽的衣裙。

    不！为什么？

    府邸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女主人将自己和那具银棺关进卧房，血rou的腐臭味飘出，她却无知无觉，瘫坐在地，手上捧着一本笔记。

    这是塞西莉亚的手记。

    凯特琳翻了两日才找出来。

    女孩的房间很大，其中休息用的床榻只占据了很小一个角落，房间四面都是书架，摆满了各种魔法书籍和一些游记。

    这本手记就藏在一本被掏空的游记中。

    ——她喜欢咸口的点心。

    这个她毫无疑问是指凯特琳。

    ——格伦先生制作的红宝石胸针很称她湛蓝的眼睛。

    ——星期日，阴，她与安茹侯爵同游，未归。

    ——今日天晴，和她一起去育婴堂发放面包，教孩子们习字。

    ——又一日未归......她会如同亲吻我一样，亲吻他吗？

    翻到最后一页，泪渍旁只有模糊的五个字。

    ——她不要我了。

    魔法学院数次派人索要他们教授的遗体，却没能得到凯特琳的会见。

    就连塞利姆三世也在meimei这里吃了闭门羹。

    “让娜、让娜...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强行闯进去了。”

    金发男子轻轻叩响房门，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偏头示意侍从直接撞门。

    木质的房门被毁坏，一阵恶臭传出，房间内，久不进食的凯特琳早已昏厥。

    “让娜！让娜！”

    金发男子焦急呼唤着meimei的名字。

    “医师呢？快叫医师来！”

    虚弱的凯特琳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唤醒，塞利姆三世急召来的宫廷医师正在为她放血。

    ——母亲，快醒来，宫廷医师的疗法不可取，骤然失血只会加速你生命力的流失。

    凯特琳恍惚听见女孩的低语，病榻前兄长担忧的面容，也覆上了一层女孩的影子。

    “塞西莉亚...塞西莉亚...”

    是神明垂怜，予她的温柔幻梦吗？

    “塞西莉亚……我的孩子……我的爱人……”

    她们相遇在希尔亚王城一个平常的午后。

    凯特琳惊讶的发现，在她常去的孤儿院里，居然还藏着一颗蒙尘的明珠。

    仅靠自己摸索就能控制元素的孤女，不为外界所知的魔法天才，彼时野心勃勃的公主殿下怎会放过。

    收养手续花费了一个金币，凯特琳沉思片刻，为黑发赤足的女孩取了个新名字——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进阶的速度令人惊叹，年仅十八就晋级为大法师，而算算她在魔法学院接受教育的时间，也才不到五年。

    凯特琳的投资得到回报。

    魔法必须独立于政治之外，是从黑暗时代流传下来的铁律，连国王都必须遵守。

    她却凭借收养的亲缘关系，牢牢掌控着崭露锋芒的天才法师，学院的那群老学究即使不满也不能置喙什么。

    春去秋来。

    女孩的眼神日渐灼热。

    凯特琳玲珑心思，怎会看不出其中蕴含的情愫。

    眼见养女就快突破大法师的瓶颈跃升魔导，出于利益的考量，凯特琳接受了她的爱意。

    年轻、美丽、强大，又无比驯顺的情人。

    事件发展就如同凯特琳设想的那样，塞西莉亚成为她们兄妹夺得王位的最佳助力，她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自己会沦陷在女孩赤诚的爱意中。

    爱意滋生嫉妒，爱意滋生忧惧，最后顿悟的凯特琳想放女孩自由，命运却又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夺走爱人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