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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你去个清净的地方。”沿著道宫後的小径走到後山的一路上小六子都能听见自己的胸腔里惊人的跳动,可能是怕夜路湿滑,云弘始终拉著他的手腕,他的手指微微有些发凉,脚步轻快,显然轻功不俗。小六子一路就这麽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只觉得被他这麽拉著,不论去哪里都好。没多久,耳边隐约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像是雨声,越向前声响越大,终於云弘松开了手,低声道:“到了。”眼前的景象把小六子惊呆了,那声响原来是一幅瀑布,从对面山崖上飞泻而下,水流绞进了星光,如同一条银练倒垂在两山之间,向上连著漫天星河,点点闪烁,如入仙境一般。云弘随意坐在山崖边,遥指著山下水涧:“师父常命我们在那儿练剑,有日我练完无聊,循著山路上来,才发现这个好地方,”他说完,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整个道宫再寻不著比这景色更好的去出。”他顿了顿又道:“若是白天来此,瀑布飞溅下来,迎著太阳还能看到七色彩虹。夜晚麽……”云弘抬头看了看天际,“所幸今晚星光繁盛。小六子,你觉得如何?”小六子闻言方转过头来,看著星光下面目雪白的云弘和他唇角的淡淡笑意,怔怔地赞出一句:“当真……美极了。”第二日一早启程离开太虚宫时,胡元臻还有些宿醉的头疼,并未在意到徒弟那失魂落魄的神色,两人沈默地行了半日路,才听小六子犹犹豫豫的声音道:“师父,咱们什麽时候再来啊?”胡元臻一皱眉头,没来由地斥了一声:“这假仁假义的地方有什麽好再来的!”“可是……”小六子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师祖说不定会挂念你呢。”胡元臻按了按有些发痛的太阳xue,低声道:“不错,师父还在这,”他摸了摸徒弟的头,“等过年吧。”谁料这年腊月,师母被诊出喜脉,将近不惑得子的消息几乎冲昏了胡元臻的头,整日忙前忙後地跟在妻子身後,一直到元宵节也没抽出空闲来。小六子素来识趣,也十分期待这个小师弟临盆,并未再提出去太虚宫的事,就连团练里的其他师兄问起,也只谈些祭祀宴席上的见闻,对於云弘和那夜的幽星飞瀑只字未提。只有偶尔在无眠的夜里,他会攀上cao练校场的旗杆,仰躺在横梁上,看著那些和太虚宫山顶无异的星星,将那场如梦般的记忆从心底深处翻出来细细咀嚼。那时的安平县当真是安乐太平,每日集市上都能见到年轻的团练兵勇们嬉笑闹嚷,他们的胡教头则常常闭门不出,从那些并不熟悉的古籍里反复推敲著即将诞生的新生儿的名字,胡家内府的屋檐下已晾晒了为婴儿赶制的繈褓和肚兜,迎著春日里透过青瓦射进的阳光,仿佛一切角落里都是生机和希望。而灾难总是降临得突然又猝不及防。六月,两河水患,加上春季後新增的数笔苛捐杂税,一时民怨沸腾。安平县地处上游夹角,逃难入城的灾民甚广,而在这国难之时,却有人大发横财,哄抬物价,还低价从灾民手中强买年轻女子,置入青楼糟践。七月初七深夜,这些钱庄、青楼的幕後大贾李惟仁的府邸被一夥蒙面人破门而入,随之冲入的是门外大批的灾民,他们将整个李府的金银钱财洗劫一空,而李惟仁本人则鲜血淋漓地死在自己床下,面孔被抓得稀烂,喉管被人生生咬断。待官府出动时,这些人大部分都逃出了城外,只落网十来人,没挨半日的刑便招了,原来这场暴动领头的几个竟是安平县内的团练民兵。李惟仁被杀一案没过几日便报到了都城建墨,随之呈上的还有被吓得辞官的衢州州牧的官帽官印,整个衢州都陷入了大难临头般诚惶诚恐的气氛中,不为其他,只因这李惟仁是当朝摄政王景盛的妻家外甥。景盛很快将这场暴动案拟了奏疏递给了年方七岁的小皇帝,那半大的孩童甚至还不会写字,只颤巍巍地用朱笔在奏疏结尾勾了个圈,他并不知道,那同时也勾去了千条人命。从衢州团练使到安平县数千名团练兵勇皆被安上意图谋反之罪,就地问斩。小六子在集市上看到这张公告榜文时,脑中空了一片,飞也似的奔到了师父家中,而胡元臻正在堂屋里喝那坛窖藏十年他始终不舍得开封的好酒。“师父!”小六子叫了一声,声调都变了。胡元臻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白被酒精晕染得发红,指著他醉醺醺地道:“小六子,你知不知道你最幸运的事,就是我在两月前喝多了酒,忘记将你的名字写进上报的新兵名册里。”小六子呆呆地望著他:“师父,你别喝了,我在外面听见人说……”“快走!”胡元臻对他喊了一声,声音里有些绝望的意味,“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小六子仍未反应过来,被他吼得有些失神,眼角通红地站在堂屋门口。“走啊!”胡元臻失去了耐性似的,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掷向他,碎片溅了一地。小六子倒退了一步,茫然地跑出了门,门外站著肚子浑圆的师母,这个素日温婉的女人双眼肿得不像话,颤抖著往小六子的怀中塞了一块碎银,哽咽著道:“好孩子,离开安平,离开……”第三章出逃的路仓惶而无措,那身昔日作为荣耀的兵服已是不能再穿了,小六子裹著一件半旧的土黄色布衫缩著肩膀走出安平县城门,天色阴沈,城门内外全是从下游逃来的饥民,几日的大雨连带著冲刷下的黄土淤积在城门外,四处皆是狼藉一片。城外更是挤满了拖家带口的外乡人,大都赶著驴车或是骡车,牲口粪便的臭气混杂著淤泥腐朽的气味刺鼻至极,小六子停住脚步,怔怔地回头望了一眼安平县的城门,所看见的只有阴郁、破败和绝望。跌跌撞撞地沿著道路走了大半日後,小六子渐渐慢了脚步,他并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前方是什麽去处。暑热包裹了他的头脸和全身,双脚大约是被磨出了水泡,痛得难耐,他已无暇去顾,一路上看见倒伏在路边的尸体不少,他知道若是停下脚步,说不定很快也会和他们一样。就在意识徘徊著将要模糊起来的时候,身後的路上传来马蹄溅过泥浆的声音,那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迁徙,零零总总连著有四五辆车马,前面两辆蒙著绸帐的马车大约载著主人,後面则是三乘堆满箱笼的骡车。小六子直著眼睛看著这些车马从面前依次跑过,到最後两辆的时候,他一眼瞧见车尾挤著几个衣著破烂的少年,看著是乞儿的模样。既然他们能扒上车,那我也能,小六子打起了精神,向著最後一辆骡车追了上去,那车跑得并不快,他很快就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