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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里的小沙弥在水边设了案几,为来人提供笔墨,人们将心愿写在宣纸上,卷一卷,放进莲花灯,再将莲花灯送入溪水中,看它一路磕磕绊绊,远到再也看不见,才肯转身离开。陈荆对这些事情很有兴趣,一如当年的司木。司木也曾做过莲花灯让我放,不过那是真的莲花,将莲蓬摘出来,他再抽出一丝幽幽的绿光,夕阳下看起来不太显眼,那个时候的莲花灯漂不了多远,只会在若水中打转。司木要去看我写了什么心愿,我便让他去了,写过什么我是一点都记不得,我觉得,若水之畔那些时日,我应该是没有什么心愿的。陈荆踩在水边支棱起的一块大石头上,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那盏灯放入水中。灯身吃水不多,荡了一下,灯心的烛火颤颤巍巍地忽闪忽灭。本座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被满河的灯光映的有些微微发红,他的眉骨,眼梢,鼻尖,嘴角,如墨般漆黑的头发,骨骼清瘦的肩膀。像是这山涧溪流全部干涸后,终于露出了底下不堪重负的淤泥,与我那些无处言明的心思,都晒在日光下,久而久之,逐渐枯朽,化作齑粉。现如今陈荆站在这里,纵然只是虚晃的一瞬,便又山水重引,草木盛开,仿佛只要他在,悬崖上就永远开着花。他是司木,他也不是,他是恍恍百年中未竟的一个影子,是我指尖的前缘,我看不见他,他亦看不见我。我感觉整个人都空了,空荡荡了这么些年,唯有他开口,才会激起回音,来回冲刷着,剜骨割rou一般,而每一个他都是这样相似,我的心中便永远都有狂澜不止。我是真的很想念司木。昴星君站在岸边,噙着笑,本座回过神后,发现他还是那一副蠢样,定定地望着陈荆,眼睛弯弯,像是蓄着一汪清泉,这样的眼神本座也曾见过,几百年寒暑如旦暮而过,唯有这些,本座一直放在心上。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这样也很好。陈荆站起身,将本座拉到前面,昴星君走过来,说:“阿晏你要试试吗?”昴星君真是恁多废话!本座拿着陈荆选的莲花灯,学着他的样子,蹲下身,莲灯从本座手中离开的那一刹那,就沉入河水中,莲心的烛光微微一闪,水没了过去,什么也看不见了。陈荆急着用手一捞,湿了袖子,还好昴星君把他往后拉了一把,不然他整个人都要掉进河水中。哼!这佛骨溪是哪个不长眼色的小仙驻地?嫌日子过得□□稳了么!昴星君松开手,陈荆慌乱地跳上了岸,朦朦胧胧的月色之下,本座看见他耳根后面微微泛红,十分怀念,却又有些难过。昴星君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摇着扇子说:“看来河神已经接受了阿晏的心愿,”然后一脸天真地看着陈荆,“容粹,这样便可以了对吗?”陈荆抱歉地看着本座。“嗯……阿晏的心愿河神肯定收到了。”本座心跳骤地停了一拍,抬头看着他,“你唤我什么?”陈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在下唐突了,陈公子莫见怪。”本座摇摇头,说,你再喊我一遍阿晏罢。他歪头一笑,本座从那个笑容中看到了三分司木的影子,“看来是我想多了。阿晏,改日我请你吃糖葫芦。”本座负手而立,将昴星君装模作样的本事学了七八成,矜持地点了一下头,说,好。本座的心愿了了。暂且留这小水神一条命罢。作者有话要说:未满3k,还有一章第16章第十六章我们跟着人群一起回了城,在长乐街街口分手道别。入夜子时,百鬼盛行,本座眼中的京城此时正值最热闹的时刻。小鬼出来放风,手上也都提着一盏盏灯笼,灯笼里点的是他们生前最后一丝魂火,缝魂郎君席地而坐,面前围了一群面容各异的鬼怪。本座是个非常低调且行事特异的天魔,他们之中见过本座的不多。骨姬已经收起了铜镜,她站在树下与乩婆讲话,手中拿着细长的烟杆,偶尔抽一口,吐出来的烟雾中模模糊糊能看见若水旁的桂花树,一群小鬼凑上去,伸着脖子要闻。骨姬也没有在意,微微对本座点了点头。昴星君说,我去给司木落一层结界,省的他被小鬼侵扰。本座点头,默默地跟上去。“魔主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本座没有理他,低着头往前走。昴星君跟上来,说:“一会儿我要去一趟天河,你与我一起来罢。”本座抬起眼皮看了一下他,心中很是疲惫,怎么着都行,能不能让昴星君把嘴先闭上。天河一边的尽头是最临近天庭的地方,另一边临近地府。但阎王他们是不会管它叫天河,更经常的,是称其为忘川,忘川之上还有奈何桥,桥上的孟婆煮着雾气缭绕的汤。本座不曾来过天河尽头,却去过忘川很多次。每次去,都是为了送司木的魂魄过桥。他的每一辈子,无论是失意书生还是才子,哪怕是含冤而死的将军,回到那里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司木接过孟婆的汤从来不曾犹豫,不像桥边总哭哭唧唧止步不前的那些魂魄,他的上辈子,与他而言,割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就会让我想到抽了记忆去救草木的司木。我与昴星君总是远远地看着,他不认识我们,司木开始第一次转世之前,就对他身为司木的很多年,都没了印象。天河上飘着许多莲花灯,若不是它一望无际,本座很是怀疑能不能装得下这些莲花灯。岸边的芦苇中有星星点点的荧光,与河水中星星点点的烛光交相辉映。这里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只有一场永无止境的昏暗白昼,昴星君负手站在岸边,从千千万万数不清的河灯中,挑出一个,从中取出陈荆写了字的宣纸。“我与司木初识,便是在这天河岸。”他自言自语。本座没有理会,他显然不是讲给本座听的“天庭有不成文的规矩,逢着七月半,大家都来这里取一盏灯,完成一个心愿。不过都是很老的规矩了,也没有说一定要这么做,你在若水旁住着不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哪有神仙这么闲,每日总惦记着往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跑。”本座点了点头,这里确实很荒芜,不像忘川岸边,魂魄来来往往。“那一次是我刚好有事,赶上人间的盂兰节,便顺着花灯到了这里。也是像现在这般,满河的灯火烛光,司木站在莲叶上,挑着荷花灯。”昴星君伸手,从那盏莲灯中抽出一段泛着荧光的心愿,绕在指尖,煞是好看。“这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