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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其实往日没人管他,他也通常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时才懒洋洋的起床。但是今天不知怎的,他只是觉着躺不住,老想去看看沈静。然而出了房门后,发现那病房门口站了几个看护妇,又有一名医生拎着皮箱走了进去。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敢去凑那个热闹,转身从侧面的小楼梯下了楼,然后直接来到了院子里。深秋的清晨,已经带了些寒意。他双手插进衣袋里,除了靠着黑漆栅栏站立之外,也就再无其它事情可做。辰光还早,阿妈总要到六点钟时才能过来上工。他想既然楼里面都是外人,索性在这里等阿妈过来好了。正在这时,邻家忽然响起了一阵欢笑声,然后就见楼门开了,荣熙欢蹦乱跳的跑了出来。只见他穿着一身小学校的格子呢制服,手里挥着支光秃秃的塑料花,一面摇一面回身对楼内喊道:“张妈!你别忘了把我的运动衣和运动鞋装到一起啊,到时换起来方便!”然后又抬了头,对着二楼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孟叔叔!”喊后不见回应,便又跳着脚的尖叫了一声:“小孟!”这回二楼开了一扇玻璃窗,一个男子探头出来对他含混的应了一句,然后又缩了回去。荣熙便很不耐烦用皮鞋尖踢了地上的一个土块,嘴里抱怨着:“慢死了!”回头看见顾理初正靠在铁栏上看热闹,就立了眉毛质问道:“看什么看?”顾理初晓得这小孩不好惹,便赶忙侧了身子扭开头,不去搭他的话茬儿。哪知那荣熙等得百无聊赖,竟走过来用那假花的杆子戳了下顾理初:“喂!大早上的你在这儿发什么傻?”顾理初站的离他远了点:“我没看你。”“呸!我又不怕你看!”说完这句他忍不住的炫耀道:“今天我们学校开运动会!我还要去参加短跑比赛呢!我很厉害的哦,上一次我就是第一名呢!”顾理初听了,倒有些神往。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运动会是不是很好玩啊?”荣熙很得意:“那是当然了!”接着他马上又补了一句:“只要我一上场,女同学们都给我加油呢……”他正要长篇大论的时候,忽然楼内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他手里提了一只皮书包,向荣熙遥遥的招呼了一声。荣熙顿时就抛下了顾理初,转身跑过去随那男子出大门上了汽车。顾理初对那荣熙生出几分艳羡。他也是上过几年小学校的,然而那似乎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整天都是在写生字,因为不会写,所以挨完先生的骂,又要挨哥哥的骂,同学们也很喜欢抢他的东西,铅笔、外国橡皮、印着粉色花边的练习本子,什么都抢。他每天上学,都好像是进了强盗窝一样。时光悠悠,转眼间一周的时间过去了。那孔医生经过观察,认为沈静的眼睛应无感染发炎的危险,便不再每天都来。而沈静也觉得家中人多,瞧着心乱,就顺势把那些护工等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个看护妇,负责每天的打针换药。那间病房也被撤了,依旧是沈静的主意——说家中有这么个地方,仿佛是不大吉利的。这晚打过消炎针后,他早早的关灯上床,准备睡觉。顾理初躺在他的旁边,浑身的衣裳早被脱了个精光,可是因为习惯成自然的缘故,所以也并没有觉得怎样羞惭,随沈静摸着抱着,也不在乎。窗帘拉的严密,屋内一片漆黑安静的,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反而生出一种异样的亲密气氛来。沈静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凑上去亲了一口:“哎,等我揭开眼睛上的纱布,是一个洞,你怕不怕?”顾理初仿佛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答道:“怕。”沈静把他搂的紧了点:“那你怎么办?”顾理初叹了口气:“那也没有办法啊。”“你会不会吓的要命,一见了我就大喊大叫的?”这回顾理初倒是立刻摇了头:“我不会。”“为什么?”“那样你会伤心的。”说完他伸手过去拍了拍沈静的后背。沈静忽然笑了:“你个傻东西,还懂得什么叫伤心?”“我懂。”说完这两个字,他把头向沈静怀里拱了拱,摆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来。沈静好容易搬回卧室来住了,不肯就这么轻易的放了他,追着逼问:“那你给我讲讲,什么叫做伤心?”顾理初把头埋进被子里,却不肯回应。沈静在他的屁股上掐了一下:“说啊!”顾理初开始装睡,结果大腿上又被拧了一把。无奈何,他只好把身体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道:“睡着了,我睡着了。”沈静笑道:“睡着了个屁!我看你是诌不下去了吧?傻头傻脑的还伤心呢!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出来好好睡吧,在被窝里万一憋死了,我也要伤心了!”说着他也钻进被子里,把顾理初给拖了上来。二人自此无话睡去。哪料到在凌晨时分,顾理初忽然听见点哭诉似的声音,先以为是做梦,还没在意,朦胧的睡了一会儿后发现那声音依旧,吵的人不得不睁开眼睛,结果这回借着窗外的晨光一看,竟是沈静在做梦——也不晓得是什么噩梦,只见他满脸的汗,双手紧紧的抓着被沿,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听也听不明白。顾理初觉得他这样子实在有点吓人,便赶忙不管不顾的推了他几把,哪知沈静忽然一个翻身,竟从床上滚了下去,咚的一声摔到了地板上。这回可是醒了,并且一手捂着屁股,痛的咬牙皱眉的。顾理初赶忙下去扶他:“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在做梦,想叫醒你。”沈静倒没说什么,重新躺好后才轻声道:“天天夜里做这种梦,真够我受的了!”顾理初坐在他的身边,打了个哈欠,然后问道:“是什么梦啊?”沈静冷笑一声闭上眼睛:“是个疯子,想要弄死我——你不懂。你给我拿点水来。”顾理初很听话的下床给他倒了杯水,端过来让他喝了。然后见沈静靠着床头坐着,右眼上的纱布一角微微张开了,忽然想起昨晚上沈静说的那番话,不由得就有些害怕起来。放好杯子,他深吸了口气,抬头告诉沈静:“纱布开了。”沈静起身,从床头小柜上拿起一个小圆镜子照了照,然后抬手捏了那一个边角,嚓的一声,便把那块纱布揭了下来。他那只右眼,眼角处有一点裂伤,已经长合,结了暗红色的痂。眼球依旧是黑的黑,白的白。要说变化,那便是瞳孔中全然没了光采,自然也就更无谓眼神了。活生生的面孔上嵌着这样一只死了的眼睛,乍一看还没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