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吕小天知道自己像具行尸走rou，他木木地垂着眼睛，拿着食物也尝不出味道，只知道机械地往嘴里塞。塞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惊醒般看向不远处的挖掘队伍，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捡起镐子和铲子，又重新回到了队列中。

    燕破岳，不会就这么死了吧？他一口一个燕哥的强者，此时不知在哪里……那货一开始还看不起他呢，随时都在嫌弃他。

    但然后呢？燕破岳，三个字，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地刻在了吕小天心上，他是个打破所有人刻板印象的Omega，他是个漂亮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男人，他是要比所有人都强的叛逆者，是一道划破吕小天生命中无聊灰色天空的焰火。他在等着那道焰火再次绽放。

    能挖到双手断掉，能挖到双肩骨折，但凡燕破岳那张脸还能出现在他面前一次，他就……天，或许依旧什么也不敢做，但只要让他能看到燕破岳，就够了。

    绝望冲刷着每一个人的信心，到了最后已经没人相信燕破岳活着了，奈何大家还是在舞动着工具，不知其中有多少是真心期许，有多少是自我安慰。

    谁也没有勇气去问一句：我们多久停下，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便是放弃燕破岳的罪人。

    但你相信有奇迹吗？

    奇迹是六月的飞雪、腊月的暖阳，是麻木的耳音里炸开的一声欢呼，是簇拥而上的人们从不可能之中捞起一条生命。

    吕小天不敢眨眼，他瞪大双目看着像是突然出现在世界上的燕破岳，一时忘了如何喜悦或哭泣。

    他的焰火，总算是安稳地落回了地平线上。

    使劲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目皆是一片雪白，燕破岳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升仙了，幸好窗边立了个熟悉的身影。逆光，但这人身份一目了然。

    “班长……”燕破岳想叫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好在范劲耳朵不差，一听见人声就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肺部感染，身体严重脱水。”

    还在装冷淡不过来。燕破岳轻轻一笑，拖着那半死不活的嗓子说：“班长，我想喝水。”

    范劲这才匆匆绕过来，把床头玻璃杯装的清水用吸管喂给他。他捏着管子，管子那一头在燕破岳苍白的嘴唇间，吞咽时喉结上下滑动让人很难不去注意。

    喝完了，范劲把管子一撤，燕破岳窝在病床上，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他，即使知道这货有装可怜的成分，范劲也说不出啥重话。

    “现在，全团都知道你是大英雄了，”范劲瞪着他，“但你不可能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只是想救人。”

    “知道！”范劲嘴上凶狠，手上动作却细致，帮燕破岳背后垫了个靠垫让他能坐起来：“救人把自己搭进去，真有你的！”

    过了一会儿，又说：“连长晚点来看你，安分点。”

    “嗯。”燕破岳乖乖巧巧地点头，反而让范劲没啥可骂的了。

    正巧门口传来动静，范劲朝那边瞥了一眼，再看燕破岳，发现他直勾勾盯着门，显然是玩心起了。于是范劲识趣地道了别，出门后盯着萧云杰和吕小天两人，提醒别聊太久，燕破岳刚醒。

    “好嘞！”

    “嘿嘿嘿……”

    结果他俩答应完了又不敢随便进去，躲在门口偷偷看燕破岳在里头干啥，磨叽的要命。

    “……哎呀，这苹果真好吃，可惜只有两个，要是老萧和小天来了，剩下那个该给谁呢？”

    “那肯定给我啊！”萧云杰几乎是破门而入，顺着燕破岳给的这个破台阶下了。

    吕小天跟在后面，进去之后一眼就看见坐在一片白里面的燕破岳，他正在盯着他们笑，桃花眼弯弯的，身上的病号服让他显得格外脆弱。

    不知为何，萧云杰和吕小天都有种奇怪的感觉，或许是燕破岳的笑容太温柔，总叫人总觉着哪里不对。

    吕小天把带来的保温杯打开，取了勺子，一点一点喂给燕破岳，萧云杰坐在床位看着他，目光老在他脸上和身上来回巡视，像是在确认这人的存在。

    “你俩能不能换个表情，现在这样特别像我……”燕破岳本来想说得了绝症。

    “在坐月子。”吕小天个嘴快的已经脱口而出了。

    他这话一出来，燕破岳和萧云杰都愣了，随后各自避开视线，燕破岳皱着眉喝粥，萧云杰啃他的苹果。

    吕小天在这儿，燕破岳也不方便和萧云杰单独掰扯些特殊问题，任他们俩插科打诨了半天，这才忽然听萧云杰说到正事：“燕子，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的。”燕破岳知道他爱叫人选的臭毛病。

    “你成战斗英雄了，迟早要转到战斗班去，估计咱俩还在一起。”燕破岳含着勺子没空说话，便用脚踹了他一下，示意继续。

    “坏消息是，连长要转业了。”他说完，仔细观察着燕破岳的表情。

    这回燕破岳有些错愕，愣了几秒钟，但最后还是淡定地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吕小天递过来的下一勺。他不喝了，吕小天就抱着剩下的粥坐到旁边去，用燕破岳吃过的勺子往自己嘴里送，大大咧咧地喊着不浪费。

    萧云杰个不要脸的，临走时还把燕破岳果篮顺走了，声称反正这里面也没你爱吃的，燕破岳叫他赶紧滚。

    都走完了之后，燕破岳靠着软垫子便困了，他对自己这么容易累有些意外，但扛不住身体的疲倦感，睡了过去，手无意识地搭在自己小腹上。

    李祥来的时候看见燕破岳别扭的睡姿，于是放下东西，走过去帮他躺下，不料刚把燕破岳摆好，他就睁眼醒了。

    “……连长？”刚刚睡醒的燕破岳迷茫而迟钝，柔软得像只小兽，李祥心里翻涌起奇怪的冲动，差点就把之前翻来覆去想过的心里话告诉燕破岳了。

    “正事先放一放，你之前申请的抑制剂，我带来了，这里是三个月的量。”李祥走过去，把牛皮纸袋装好的药剂拿给他，随后犹豫道：“不过，领导交代过，部队特供的抑制剂效果虽然好，但只能预防发情，得搭配抑制贴一起用才能完全掩盖味道……我给你一起放在里面了。”

    “谢谢连长。”燕破岳低头，好奇地伸手捡出一管，却发现这管子长得和自己认识的不太一样——外面是硬的一层，似乎能打开。

    “哎！”李祥赶紧阻止他掰外壳的举动，一看燕破岳发懵的表情就知道他不认识这个：“这不是口服的，是栓剂。”

    “栓……”燕破岳冷静了一下，重新把抑制剂拿在手里摆弄查看：“这个怎么用？”

    待李祥跟他简单讲解过后，燕破岳耳朵红了，抑制剂攥在手上，欲言又止。

    “你先用一次吧，我到外面等你，弄好了叫我。”李祥见他不知所措，便主动提出离场，燕破岳赶紧点头。

    然而李祥在外面等了有十多分钟，才听见燕破岳叫他，推开门进去，发现燕破岳坐在床边，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床头柜上摆着管剥开一半的抑制剂。

    “连长……我不会用这个。”燕破岳似乎是羞于承认自己这方面的无能，不敢看李祥：“真的没有别的了吗？”

    “女兵里的Omega都用的是这种，栓剂效果最稳定。”李祥说完停顿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问：“……要不然，我帮你？”

    燕破岳抬起头，紧张得肩膀都绷紧了，他不敢和李祥对视，便只能盯着连长的胸口，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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