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486节
“正月无事,想与?镜山闲聊两句。”靖海侯微微一笑,“今年这冬天,大家?都不好过啊。” 幕僚却道:“话虽如?此,王家?的赏梅宴照开不误。” “王厚文?被?架着,下不来了。”靖海侯仔细观赏腊梅,“要么成,要么败,他没有第二条路。” 幕僚道:“首辅大人倒是沉得住气。” “杨奇山是个聪明人。”靖海侯沉吟,“他不会不动,只是在琢磨怎么动。” “之前宫门跪谏声势浩大,无人默许可做不到。”幕僚叹息,“不过,谁都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决绝。” 靖海侯颔首:“陛下已经打定主意,杨奇山必有动作。” 幕僚拈须,想做几个猜测,不料才?端起茶盏,就听外头小?厮汇报:“侯爷,太太来了。” 靖海侯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道:“请。” 柳氏步入书房,见幕僚也在,与?他颔首示意。 靖海侯打量妻子的装扮:“你进宫了?” “柴妃病了,招我过去说说话。”柳氏微微顿了顿,放轻声音,“娴贵人前两日小?产了。” 娴贵人是五年前进宫的秀女,容貌柔美娴雅,一枝独秀,没多久便承了宠,封为美人。去岁后宫大封,她又被?封为贵人,风头无二。 以她的侍寝频率,能怀孕不算太奇怪,毕竟皇帝子嗣稀少?,也有两个女儿。而她这胎若是男孩,便是当之无愧的后宫第一人,柴贵妃都要给她颜面,即便是个女儿,那?也稳稳封嫔。 现在居然落胎了? “何时的事?”靖海侯也大感意外,关心地?问,“几个月了,柴妃病了,莫非有内情?” 谢家?因谢皇后之故,在皇宫内也有耳目,柳氏乍闻此事,自然多方探听。 “据说快两个月了,陛下是知道的,只是胎没坐稳,不对外说。”她慢慢道,“可太医院有脉案,多留点神,不难发现。” 靖海侯沉吟不语。 “究竟是怎么回事,柴妃也没漏口风,我看她的样子,怕没少?吃挂落。”柳氏分析,“这胎肯定是由她照看,按理说不该保不住。” 柴贵妃年纪大了,肯定生不了,这两年不过替陛下打理后宫罢了。甚至对于其?他妃嫔而言,只要陛下有子,她们就是太妃,能安享晚年,可若是过继来的,后果难料。 嫌疑最大的,莫过于齐王太妃和侍奉婆母的齐王妃,以及嘉宁郡主了。 她征询丈夫:“咱们可要打听一二?” 靖海侯拧起眉梢,少?顷,缓缓摇头:“这事不简单,我们别蹚浑水。” - 安乐堂。 吉秋默默在簿子上?勾掉一个姓名:“又一个。” 这是三个月来,第二十五个“病亡”的宫女了。与?前两年每年就十几个人的数目相比,可谓天上?地?下。 “掌药……”她看向安乐堂如?今的负责人,曾经第一个向程丹若拜师学艺的掌药杜涓子,欲言又止。 杜掌药脸色晦暗,面对手下人的询问,却唯有苦笑:“是我学艺不精。”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宫女精贵,除非碰上?了痢疾之类的时疫,否则就提铃的刑罚,鲜少?要人命。可这两个月,动不动就有人病重。 她们都学了粗浅的医理,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有的说是饮食不节,可宫里的东西都有定数,司膳房自惠元寺的事后,看得特别紧,这会儿又是冬天,东西放个十天半月也不会坏。看她们的症状,像饮了药酒,程掌药说过,像乌头、毒蛇之类的药材泡酒,易有毒性,能不吃就不吃。 还有得了风寒的,怕是在风雪里淋雨挨冻,发起高热,又没有及时吃药,拖延两天就没救了。 可现在谁还有病不看呢? 安乐堂最擅长看的就是伤风感冒,棍棒扭伤。 其?中必有隐情。 但正如?杜掌药一口认下本事不足,吉秋等人心中虽有猜测,也不敢宣之于口。 因为……“翠翠的东西,给她家?里送去了没有?”杜掌药问。 女史汪湘儿说:“送去了,我和宫门的人熟,娘娘恩典,我得了半日假,想法子捎出去了。” 她擅长针灸按摩,这两年常在妃嫔面前走动,颇有脸面。尤其?是贵妃,年纪渐渐大了,腰疼脖子疼,常招她去,等闲宦官也不敢惹。 而卢翠翠……她也是曾经跟着程丹若学艺的女史,对妇科最感兴趣,给宫女们看多了痛经和月经不调,终于有了些心得。 两月前,陛下说叫两个懂调理的去娴贵人身?边伺候,司药斟酌过后,便指了卢翠翠。 卢翠翠去时踌躇满志,似乎前路一片平坦,但三天前,她死了。 说是病死的,可吉秋为她收敛尸身?,知道是中毒。 宫里没有致死的药,她必是被?赐死的。 个中缘由,她们不敢问,也不敢想。 众人又沉默了。 寒风萧瑟,杜掌药裹紧斗篷,慢慢道:“宫里人多了,事也就多了,咱们这点本事,看看宫女宦官就罢了,贵人玉体金贵,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 众人都低低应了句“是”。 心中却有些愤懑: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好日子,贵人们一到,命就贱了。 * 宫里风起云涌,人命如?蓬草,贵州却是一派生机。 过完年,打仗就是去年的事儿了,彻底过去了,新?的生活已经开始。 正月不上?班,谢玄英就和姜元文?钓鱼赏雪,写?两篇诗作。他们俩度过了开头的别扭后,愈发像是朋友了。 天才?总是孤单的,能有一个志趣相投的友人,自是一桩幸事。 只有程丹若不大高兴。 搁在现代,她才?不介意丈夫的朋友,她自己有的是朋友。作为一个医学生,从初中同学到高中班主任,从姐夫的小?妹到堂妹的小?姑子,都在她朋友圈。 比起找不到人出门,没有假期才?是最痛苦的事。 但在这地?方,只有谢玄英理解她,他不止是她的爱人,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程丹若十分清楚,夫妻两人各有各的生活,再相爱的情侣,最好都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属于爱情之外的世界。 然而,过去的二十几年,她一直拒绝与?其?他人产生过于紧密的关系。 她没有姊妹,也没有闺中密友。 没有羁绊,有时意味着轻松,有时意味着孤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程丹若曾经想过,是不是该试着融入当地?,好好生活,但当她怀抱着麦子,独自在房间静坐时,又觉得没有必要。 天才?总是孤单的,格格不入的人也难免寂寞。 朋友可遇而不可求,缘分太深未必是好事。李首辅也曾是端方正直的忠臣,最后却因为对家?族的记挂,默许了他们大肆侵田,晚节不保。 少?结牵绊,才?能维持住局外人的客观和冷静。 既然她已经没有父母亲眷,也注定不会有孩子,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程丹若想通了,也就不去嫉妒谢玄英,正月药局没什么事,干脆就拿出京中的信件,一张张排在一起琢磨。 穿越这么多年,皇宫也打过卡,她还是头一次遇见宫斗剧情,非常好奇。 这三封信,分别来自靖海侯、洪夫人以及张御医。 第396章 铁了心 今儿大晴天, 万里无云,谢玄英和?姜元文约好, 一道?去溪边垂钓。 河流都未冰冻, 两人收获颇丰。他提着一篓鱼回家,吩咐厨娘好生养着,每天炖盅鱼汤。 “今天先做鲫鱼汤。”丹娘爱吃。 厨娘连忙应下, 又?说了几个搭配的菜色。 谢玄英十分满意, 上楼找妻子。 她正坐在罗汉床上,怀中?趴着一只肥嘟嘟的橘猫, 两只脚上, 大米和?小米一只霸占了一个脚背, 下巴靠在上头, 悠哉哉地眯着眼睛打盹。 他能看?到她的毛线袜子, 大过年的红金配色,丫鬟们知道?她喜欢橘子,织得栩栩如生。两只小白?狗趴在上头, 她的脚尖一动一动, 它们荡秋千似的,眼睛都不睁开一下。 三只小畜生。 “回来了?”程丹若头也?不抬地说, “钓到鱼了么。” “哼。”谢玄英冷哼一声,揪走大肥猫,脚尖推开两只小狗崽。 她瞅了两眼:“脸这么黑, 空手而归?” “怎么可?能。”他拈走她身上的猫毛,这才舒服了点,“晚上喝鱼汤, 你在看?什么?” 程丹若道?:“信。” 谢玄英看?过这几封信,道?:“我今天和?光灿也?聊过。” 她飞来一眼, 不咸不淡道?:“姜先生有什么高见?” “抽薪止沸,非近臣不可?为。”谢玄英压住唇角的弧度,维持谈正事的严肃,“他认为,陛下执意认回本?生父,一是因为王太妃毕竟是生母,不能侍奉膝下难免心中?有愧,二是齐王世子是嫡亲的侄儿,血缘最近。” 他缓缓道?,“但比起?亲侄子,当然是亲儿子更好。” 程丹若道?:“我也?想过这个可?能。” 皇帝痛失爱子,谁最倒霉?毫无疑问是齐王一家。 他们刚进京,刚入宫,一个孩子没了,谁不怀疑他们动了手? 一旦起?疑,皇帝难免要想一想,还没定名分呢,对方就这么嚣张,真要是尊生父为皇帝……运气好,自己和?武宗一样,几十年后儿子跑了,运气不好,直接就兄终弟及也?名正言顺。 他可?就未必想再改宗了。 皇帝不搞这事了,谁得益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