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浮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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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启强知道自家弟弟执拗得很,自尊心极强。抽枝拔高的手脚缠在她身上,每次都说,姐,我们一起。 她以前听见只是笑笑,嘴上说着你要离开旧厂街,离开京海,又在心里窃喜。而后把这心思埋起来,她不想成为弟弟meimei的负担。可一切却全都偏了航线,高启强这艘小渔船被风浪蹂躏得苟延残喘,被水溺毙之际,抓住的救命稻草却是自己唯一的弟弟,她头昏脑胀。 曾拉过他的安警官的那条绳子干净又坚韧,像镀了金,高启强握之前得问问自己这双脏手到底配不配。他知道自己是不配的,那双手杀过鱼,全是令人作呕的腥臭。而后,又差点杀了坐在面前的人。 店里的桌面有些油渍,高启强擦过他和安欣的碗筷,又反复擦拭好似擦不干净的桌面。猪脚面被端了上来,小兰吃猪脚,小盛吃面,他喝汤。高启强不厌烦地讲着故事,好似提醒自己,眼前的猪脚面珍贵得打紧,这样他就能压下胃里的恶心,再吃下一碗。 等到前来的刑警说高启强不是供出来的嫌疑人,他站起来想要付钱。安欣说,不用了。他转头望着他,高启强恍惚间意识到,这顿饭,安欣未曾笑过。他当场有些站不稳,想起年三十夜安警官对他的笑,牵着外面只能听见的烟花,心里热热的。安欣错开高启强的视线,走之前说,你的也付过了。高启强才如大梦初醒。 “安警官……谢谢。” 高启强发狠地搓手,用残缺的肥皂洗了好几遍。可那双粗糙的手缠着黏腻的血污,冰冷的大雨里流淌着安欣guntang的血。他对安警官的愧疚快要把自己淹没了,全身上下都湿淋淋的。想要排出过载的悲哀,可他却哭不出来。那条救他于汪洋的绳子要被自己磨断了。那天的雨很大,压碎了许多野花。 高启强在安欣走后又打包一碗猪脚面,蹲在仍滞留潮湿的路边大口地吃着。他当时吃得实在是有些味同嚼蜡,又在安警官面前埋头吃个不停。将最后一口汤倒进胃里,高启强跪趴在路边猛地吐出来。他迷迷糊糊地想,要是借此把五脏六腑也吐出来,放水里洗个干净再安回去,他是不是也能干净点。 高启盛为高启强倒了杯水,盯着他姐疲惫地搓洗沾有胃酸的衣物。他想起自己一直想给姐买台洗衣机,想起父母车祸那天只是想跟姐和小兰活下去。他把水一饮而尽,喉结愤懑地动了动,又给他姐倒了一杯。阴冷的夜晚对他耳语,又对他姐复述了一遍。 他们过去,现在,往后,都在一条船上苟延残喘,靠相拥汲取温度。 被救上来的高启强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她弟伸出胳膊抱她,耳边传来小心翼翼的喃喃细语。像小时候她抱着小盛,挡在嗜酒暴躁的父亲前。工厂大院的隔音不怎样,可只有她来护住自己的弟妹。高启强含着泪念叨,小盛长大了。 但他依旧喘不上气,陈书婷大衣的腰带勒在他的脖子上,一下一下地收紧。女人白皙优雅的手在狠厉地挖走他的呼吸,心脏的求生本能也在他胸膛里狠厉地跳着。他的汗浸湿了洗的发白的衬衫,高启强感觉自己再次濒临溺毙,心里有些东西却随着安欣的到来回光返照,又在警察扶着受伤的胳膊的背影下再度枯萎。 高启强不是没想过踏实一下,安欣于他有恩,他于安欣有愧。安警官在路灯下说,我觉得你活得真的好辛苦。高启强控制不住地想要落泪,好似年三十那天在安欣面前哭过之后,他就拥有了对安欣展露脆弱和委屈的权利。向上攀爬的依赖感束缚住高启强的心脏,他有很多次想大声喊安欣!安欣!安欣! 笑得惹眼的警官总愿意对他施以援手。往后也无数次回想着今晚,他若是随着安欣一瘸一拐地走进警局,又会是怎样的未来。他当时两双手,一手被阿盛攥着,一手牵着小兰。全身上下也就嘴能自在地活动,熟悉的恶心与窒息灼烧喉咙,他落着泪,把对方听不见的安警官挂在因用力充血的唇珠上。 哭过悔过,但一字不说。高启强在心里笑,安欣遇到他可是够倒霉的,也不知是在笑谁。而后事态如脱缰野马,他收敛骨子里的柔软,只留下带刺的茎干,插在地里,活像一把扭曲的剑。 高启盛因为陈书婷跟高启强吵过架,他姐认了泰叔当“干儿子”。他在高启强决定告诉那女人他的秘密时,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他吵架总吵不过他姐,他也一直愿意让他姐活得轻松。即使高启强说她这辈子不结婚了,他也想让他姐光明正大地活成她自己。 高启盛课间总在看书,只留一只耳朵听着同学闲聊,全当放松。有时能听见哪班的女生要把自己的名字改了,“招娣”、“来娣”都换成寓意“海上生明月”、“桃花春水渌”这般腹有诗华的字。高启盛停在课本这一页,想着以后他一定要带他姐改名,还要改性别。高启盛把书合上,又翻开新华字典。要找一个配得上他姐的字,如果姐说叫惯了不愿改,那就改个写法。 高启盛回家后悄悄和小兰商量,认字不算多的小妹说听二哥的,二哥学习好。小姑娘把头凑近字典,明亮的眼珠转了又转,小心翼翼地跟二哥商量,她想让姐名字跟她一样,是朵花。高启盛笑了笑,他姐还没从菜市场回来,他拿出大人的架势,担保这点小要求他肯定能做到。小兰笑着点头,还未舒展的小手搭在字典的页沿。 高启强一回来就看见两个小脑瓜挤在一起,笑意爬上疲惫的眼角,问在干什么。两个小孩对视一眼,笑了笑。 “二哥在教我认字呐!” “对,我教小兰多认些字,上学也能轻松点。” 高启强很想摸摸弟妹的头,但他的手上吊着一条鱼。眼眶有些发热,说咱们今晚还吃鱼。当时的高启盛和高启兰没发觉奇怪,他们能和姐一起吃饱饭就很开心。不然再长大一点,他们就会发现高启强泛红的眼角,哽咽的嗓音,和那条被开膛破肚又无处安放的死鱼。 后来“高启蔷”由阿盛送到高启强面前。握着他姐送他的钢笔练了好多遍,小兰也在旁临摹着。 高启蔷 高启盛 高启兰 三个名字叠在一起,春意盎然,阳和启蛰。满载希望和温情,让高启盛和高启兰把对未来的幸福幻想都染上高启蔷淡淡的柔情。 但高启蔷在所有人面前当了干儿子,当了白金瀚的总经理,甚至当了陈书婷的丈夫,高晓晨的父亲。对,姓高,那女人给她儿子改了姓。偌大的诚意砸上来,把她和他姐绑在一条船上。像是在投诚,也像是在威胁。高启盛是绝不同意的,他姐是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 可他们也不能回头,他姐手上有血,他和小兰不介意。高启蔷却拼了命地把手往回拿,一边躲一边摇头。她转不了身,也不能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