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穿越

    李响觉得过了很久，也可能其实没多久，床上的白发人儿终于悠然转醒。他看到李响的瞬间似乎有些茫然，挣扎着坐起来向他伸出手：“我这是……还在梦里……？”

    李响皱着眉头看他：什么梦不梦的，这又是什么伎俩？

    他没理会向他伸出的那只手，随手拿起桌上的证件和那台奇怪的机器往床上一扔：“老实交代，姓名，年龄，职业。还有你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回事儿。”

    他语气强硬，床上的人在听到他的话后脸明显白了一瞬，嚅动着嘴唇半天却是说不出一个字，良久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好不容易梦到你一回，好不好不要这么凶呀，响……”

    泪珠就顺着消瘦的脸颊滚落下来。

    不管是容貌声音还是语气，都跟自家的宝贝一模一样，李响恍惚了一瞬，这副委屈的样子让他看了心疼的不行，忍不住想要将人搂进怀里好好安慰。但那头花白的头发刺痛了他的眼，他很快回过神来，眼前这人并不是安欣。虽然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安欣毕竟是安局养子，这里面也许有什么阴谋。他板着脸再度开口：“别打岔，老实交代！”

    “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就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坦白从宽！”

    严厉的话向利剑一样袭向对方，白发人儿的脸色越来越白，他本就消瘦，看起来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此刻竟然坐也坐不住，一头向床下栽去。李响终于忍不住上前将人扶住，却被对方顺势抱住了。

    “你干——”

    “响……响……呜呜……我好想你……好想你……”

    纤细的十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落，这张与安欣一样的脸让他不忍心把人推开，他踌躇片刻，终是伸手轻轻抚了抚对方的背，语气温柔的哄着：“不哭了，乖。”

    结果对方反倒哭的更凶了。

    凶恶的、狡猾的……明明不管面对什么样子的犯罪分子，李响都能第一时间拆穿他们，此刻面对这个人竟然毫无办法，只能让他依着自己，等他慢慢平复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终于抽泣着呢喃：“没想到还能梦到你，自你走后这是第一回呢。”

    李响很敏感的捕捉到这个“走”字，他不太确定这个字代表的含义，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依旧轻抚对方的背，人儿在他的怀里一点点冷静下来，继续轻声低语：“你知道吗，巡视组去了京海，赵立冬被抓了，高启强也判了。京海的黑恶势力已经被一网打尽了。我现在，我现在真没什么惦记的了，只有一样……”

    他抬头去看李响，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苍白的脸也终于染上一点嫣红：“我好想你。”

    “那个时候，我总是不敢承认对你的感情，后来又因为师父的事……直到那天你走了，我真的好后悔，响，如果我能跟你一起对抗他们，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不会留我一个人……”

    “真奇怪，明明最后见你的时候你都30多岁了，为什么会梦到20多岁的你呀。”人儿伸出食指在李响的脸上划过，李响一时愣住，竟没有阻止。

    只是对方很快又不好意思的放下手，左顾右盼的向四周看去，眼神飘忽：“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我呀。”

    他见李响没有反应，只是皱眉看他，红晕顿时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你不会是在那边已经讨了老婆吧。”

    “响，我、我醒了马上就去找你好不好！你等等我好不好！你别、你别不要我，我——我——！！”

    人儿慌乱的去捉李响的手，却被对方抢先一步反握住，李响纠结几番终于开口：“安欣。”

    “响？”

    李响在闲着无聊的时候也到报刊亭买过故事会或是新幻想一类的杂志，读过一些讲述穿越或是平行世界的故事。眼前的安欣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他说的那些人那些事李响从未听过；熟悉的是，这人的言行举止就是安欣。

    因为那双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李响叹了口气。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结合那台奇怪的机器和证件来看，眼前这个安欣应该是从某个世界的2021年穿越过来的。只是对方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梦。而且听起来两人在那个世界并没有在一起，不仅如此，自己还离开他不知去了——

    不对。

    李响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不是离开了，而是牺牲了。

    安欣看李响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却以为他还在气自己，一只手已经去拧另一条胳膊上的软rou：“你别气，响，我现在就把自己叫醒，然后就去找你。”

    等李响回过神来，白皙的胳膊已经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白发人儿带着哭腔还在使劲的掐：“为什么还不醒、为什么！快点醒过来呀！”

    李响赶忙制住安欣自虐一般的动作，将人抱住：“安欣你别这样，你冷静点听我说。”

    “说……说什么？”安欣顿了顿，很快摇头：“不要，你等等我，等我去找你，然后慢慢听你说——”

    “安欣！”

    李响双手握住那张消瘦的小脸，强迫对方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自己：“你看着我，这不是梦，我也没死，你听明白了吗！”

    什么去找自己，如果真的那个世界的自己牺牲了，那安欣的意思不就是——

    李响咬牙，虽然这个安欣并不是自己的宝贝，但这危险的想法依然让他气的不行。他把人紧紧锁进怀里不让离开：“冷静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白发人儿终于安静下来，李响这才把人少许松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那头白发，仿佛闲聊一般的问：“安欣，现在是哪一年？”

    “2021年。”

    “我是哪年……牺牲的？”

    “……2006……”

    “现在这个梦是哪年？”

    “我不确定……是2000年左右吧？”

    李响点点头，他握住安欣的手：“的确是2000年。但这并不是你的梦。安欣，这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世界，你大概是……穿越了。”

    安欣一时没反应过来，机械的重复着李响的话：“我穿越了？”

    2021年，穿越早已变成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的热门话题，就算安欣再漠不关心，也还是有所耳闻。

    只在电视里小说以及物理学者们论文中出现的事，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

    安欣拿起扔在床上的手机开锁，没有信号，这就是一台无法与外界联系的砖头。这是当然的，2021年大家早就开始5G冲浪，而彼时的2000年，甚至还是小灵通的天下。

    不知是因为时空错乱而出现故障，还是因为无法联网没有信号，手机依旧显示着刚刚的时间：2021年9月30日，22点22分。

    安欣看了一下，跟去墓园的时间差不多。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安欣捂住自己的头低吟，他有些没法接受这一切：如果是梦，为什么还不醒；如果是穿越，又太过荒诞。

    李响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的精神和rou体状态都要明显好过安欣，况且现在还有人需要他安慰，所以他只是陪着安欣，给他时间缓冲。

    突然口袋中的电话铃声响起，两人都是一惊。李响赶忙掏出手机接听，自家宝贝带着娇意的软糯声音从那边传来：“响，你去哪了呀。”

    安欣！

    电话并不拢音，很明显这边的安欣也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他身子一僵，李响安抚的握住他的手，对着电话说：“出来买早餐了。欣儿，醒啦？”

    “嗯……”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小小的哈欠声，李响宠溺的笑了：“乖，困的话就再睡会儿，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安欣听不清了。

    他垂下眼帘。欣儿，他也好想听听李响叫他欣儿。

    他想起那个时候他们两人的感情也是很好的，李响特别宠着护着他，他呢，把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的兄弟情，战友情，或许还有点其它什么，但他不是很懂，那些未知的情愫尚未来得及发酵，便传来了师父曹闯的死讯。

    那一天成了一切的开端。也成为他俩之间的分水岭。

    后来他回想起来，李响其实依旧宠着护着他，只是他轴，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于是两个人渐行渐远，直到最后——

    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那么轴呢。

    李响走了以后，自己不也慢慢接受了吗。

    变得开始会虚伪的笑，说些伪善的话。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时候自己不能对李响再坦诚一点、多关心他一点呢。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那边李响已经挂断了电话，他看着李响，也终于明白这里不仅是2000年，同时也不是他的过去。

    因为他的过去，并没有和李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