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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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汗侵衣透。 哗啦的水声流动,凉意飞溅,坠落的水滴一路蜿蜒,留下清晰的水线,划过颌角滴答坠下,蓬勃的水意沾湿了额发。 惊醒的脑中一片浑噩,仿佛在凉意的激涌下方才消退几分太阳xue钝钝的胀痛,绫杳抬眸,出神地望着打磨得蹭亮的黄铜镜上那张略显憔悴的面容。 明明在梦中度过了半月有余的时间,而现实之中不过才入深夜。 染水的指尖轻拂镜面,须臾蒸腾而起的水汽模糊了镜面,连带着沿着潺潺流下的水痕划破本该平静无波的平面,将映照的面容分裂扯碎,欲坠不坠的水珠里倒影的又是清晰的一张脸…仿佛将本该属于镜中之人的面容破坏夺走,牢牢地镶嵌在自己的脸上。 微动的指尖与镜面倒影的人影食指相对,那样近,却终究隔了一层永远也触碰不到的屏障。 镜花水月,孰真孰假? 究竟是天上的月亮印在了水里,还是水里的月亮倒印在云端? 绫杳眨了眨眸,镜中之人同样一脸的怔愣茫然,却依旧与她的动作一般,跟着眨了眨眼。 片刻的云销雨霁,不过是西山见我,我见西山。 她其实许少观察自己的容貌。 从小到大,仿佛理所应当一般,作为这张脸的所属者,所应当绑定的对象,便与绫杳二字牢牢桎梏在了一齐,无法分割… 可为什么是这样呢? 就好似石头扔进了水里便会沉下去,树木到了季节就本该落叶那般,许多事情莫由来的没道理,大家却习以为常,就好像这个世界本该如此,无何大惊小怪的。 有没有浮着石头的河?是否存在四季常青的树? 不知哪一日起,她脑子里开始有些奇思怪想,在别人眼里的怪念头,那些好似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需要探究的,他们该研究的是修道,是政治,是自己的势力范围与所得所失,也或者,还有金钱和爱情—— 望着镜子,绫杳突而觉得这很是陌生。 包括这个世界…似乎同她记忆中的一样,却好像又很不一样。 也包括她的脸。 纵然能辨别美丑,但人一度很少对自己的容貌有所认知。 包括性格、喜好,大多来源于别人的观察与评价,像是反射镜一般潜移默化地照着‘本该如此’的路前行。 可这一切好似从某一日开始便变了…就仿佛,那些属于幼时的记忆,属于天之娇女绫杳的记忆已然脱离了她的本身,在游移间变得陌生又奇异,仿是属于一些从来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人的记忆。 绫杳探手,抚过镜中与自己同样的黑发黑眸,潮湿的指尖带起湿意,不断滴落的水珠流淌着将镜中的面容割裂得更加粉碎、难以辨认,初新的月光依如往常,大大咧咧地肆意探进窗口,斜斜打在了铜镜上—— 她透过铜镜的反光,侧眸望去。 七月十四,月将满。 被水浸湿的月光仿佛更加清亮透彻,而下一秒的薄云霁散间却只余几分刁钻的凌厉径直射出,尖锐地透过铜镜,正巧打在了怔怔发愣的杏眸上。 “嘶——…” 游荡的思绪瞬间回归,绫杳只觉眼眸一疼,晃花的眼睛痛出几分泪花来,刺痛的眼睛仿也随着面前满是水渍的铜镜一般,裂成了不知数的多块,在黑暗中摸索着躬身找到脸盆,哗啦啦掬水对着眼睛揉了好些下,绫杳才摸着镜子边缘找到已然浸湿擦脸的毛巾。 捂着小脸闷着狠狠搓了几下,顺带将发间的水汽也一扫而空,一日的倦气仿佛也随着那飘逝的水汽一齐散了干净,闭眼感受凉毛巾的舒爽,丰盈的水汽却也不禁让她再度想起前日间那个鬼使神差的念头。 关于拓跋弘。 说来也巧,或而是前日夜晚失眠太重,过度活跃的脑子竟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包被她翻找几下便随手丢进佐哈河的金银首饰… 那些首饰具体的攥刻细节却已然模糊,绫杳夜黑风高之下只略略扫过也并未细看便随手丢进了河中,而如今更深露重间,活跃的脑子却好巧不巧独独想起了那包饰品中某只格外出众又奇异的臂钏,金属链条的流苏颇有边塞大胆开放的风格,纯金的胚体镶着一环密密绿色宝石的奢华却比不过那其上匠心独具的镂空花刻。 工艺精美得令得见惯了金银首饰的绫杳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失眠疲劳过度的脑仁一阵胀痛,那堪称精妙的镂空的花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将头深深埋进被褥间蹭蹭,绫杳挣扎半晌方才迷迷糊糊抓到几分睡意,某个熟悉却说不上来的念头却在懵懵间自顾自跳跃着冒出。 绫杳一个鱼跃而起,手忙脚乱地翻出某个男人坚持寄放在她这里的单只耳环,荧荧点亮的暗淡灯火中,脑海中印刻的纹样与掌心那半只耳环浅浅暗刻的图案确乎如出一辙。 “……” 故而在两人上一次见面之时,除却鲛珠之外的,她还主动且故意地提及了关于掠夺郊狼帮时走失的那堆财宝,也包括她随口瞎诹的,关于那包财宝落水的具体位置。 时间已然过去了许久,且不说当时随手扔出的位置对不对,就考虑到流水冲刷的带动,那宝金银恐怕也已经向下游行出许远。 如若要打捞,必定要反复潜入河中,且这工程量巨大,并非一两日得以完成。 也或许那花样归根结底只是异族某种图腾崇拜,抑或是像中原那般,对于龙凤呈祥、麒麟送瑞寓意的追捧。 她曾这般想着,尤其是在知晓塞外之人鲜少清洁洗澡之后,再度出现的男人满身的湿气几乎将她怀疑情绪拉至顶峰。 便…这般刚好么? 绫杳狠狠蹙了蹙眉,心中流转的思绪却是有些不愿将拓跋弘和那个郊狼帮扯上什么关联,可愈是分析、试探,这其中的错漏与疑窦便愈多,男人显然至始至终便带着什么目的接近她,却又晦明难清…如若将郊狼帮这一条线索加上,一切证据仿佛都形成了一个恰好得以解释的闭环。 可如若拓跋弘属于郊狼帮…他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至少从目前来看,除却那场剑拔弩张的冲突,拓跋弘目前的怀柔政策,都是利她而未有回报的。 捂着湿毛巾思考半晌,绫杳只觉脑子都搅成了一团乱,更包括那以突兀与诡异结束的梦境—— 玄桓一定藏了什么秘密。 可如果一场盗梦的死xue是梦境之主的名字,这倒或许可以作为掌控梦境结束的隐词…又为何被称作死xue? 只可惜那竹简被她毁得颇为干净利落,字面上也是连半分后果都未细言,绫杳将那印刻在脑子里的竹简所文想了又想,唯一笃定的一点便是这个阵法在损毁前可以反复使用触发多次,只不过每次需要入梦之人的鲜血激发。 她必然…还要再进一次。 或许会得到一些新的答案,玄桓也好,也包括那个她至始至终都感觉颇为奇异神荼… 默默将那些忘在脑后的控梦之法忆了又忆,绫杳躺在床上将那梦境的奇怪点反复复盘,却不知何时在在浑噩间沉沉睡去。 七月十五前夜,月圆,无梦。 至于她思虑担忧了一晚的死xue的后果,在第二日终于结束一天紧凑学习的月夜当空时分,便轻巧直白地展露。 斜眸望向玄桓手中已然饮尽的茶杯,某个小姑娘心怀鬼胎地抱着厚厚的笔记方欲溜号,然还未等指尖除触到男人书房门上的横杆,身后突而淡然响起的声音却令她窜起鸡皮疙瘩从头长到了尾: “昨夜,是你罢?” “绫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