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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的剧情过渡

    

    故事也许需要起承转合,但人生往往等不及那些过渡情节。

    祁老的离世和祁柳的离开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发生在同一时刻,但前者为人所知,后者却很少有人知道。

    因着祁柳本就不抛头露面,所以她的离去也如此悄无声息,在更大的冲击之前就更显得微不足道,连很多钻破了头想找到祁家破绽漏洞的窥探者都没发觉。

    她的离开似乎只是一阵风略过祁家,只带走了她自己的气息,其余仍然一如从前未变。就如祁柳自身从未把自己当做祁家的人那般,本就非局中人的人抽离起来,自然毫无影响。

    但放在祁家人眼里或许就不那么想了,祁家内部的变故让祁槐忙得连家也回不了,隐瞒祁柳脱离祁家的消息并不难,但与此同时要找回祁柳、控制公司内的新旧势力变化更替、管控舆论和人心的浮动、防备外部势力的刺探和侵入......桩桩件件,每一件事都不小,都需要花费不少精力,祁老爷子的葬礼几乎可以算是里面最轻松的一件,这一切都让独木难支的祁槐倍感压力,连久居幕后的祁父也不得不上阵帮忙,才让局势没有太过崩盘。

    盯着祁氏的人不止一家两家,甚至连内部也算不得太过和平,宋依枝隐隐约约知道祁老爷子的死影响了很多东西,但她却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轮廓,什么也做不了。

    祁家家大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而祁老爷子的死似乎只是一个契机,与这些宏大的概念相比,祁柳和宋依枝之间的那些轻巧暧昧的东西,便如地裂天崩之下房梁角落里断开的蛛丝,无足轻重到了极点。

    宋依枝仍能感觉到大家在关注她,但更主要的关注点还是放在了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上,至于更像一个吉祥物的她自己,得到的关注少得可怜。

    她本就不在意这些,但她在意的....却不能给她任何慰藉。

    手机上祁柳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过,就算宋依枝发了再多的消息,那边也是泥牛入海一片沉寂。

    “小六儿会回来的。”祁槐总是匆匆地留下这样一句话,他那含糊的口吻让人一看就心知没多少希望,宋依枝不是傻子,祁柳也不是,如果她不想被找到,恐怕祁家把这座城市翻个底朝天也难以找到。

    更何况,祁柳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蛰伏多年,很多事情对于她来说是只差东风,宋依枝甚至不能确认....祁爷爷的死,是否也是祁柳等待的契机之一。

    她知道祁柳回来的几率近乎等于无,祁柳甚至连祁爷爷的葬礼也没准备参加。

    但她还是不死心,不愿意放弃,宋依枝想,恐怕全世界只有她最真心想要祁柳回来,哪怕只是回来.....看她一眼。

    怀着那一点卑微渴求的宋依枝不断从祁槐那里追问祁柳的消息,她一边隐瞒克制着自己的焦虑,一边伪装着安分守己,可直到葬礼将近,她也没得到一点儿消息。

    宋依枝等不来想要的回答......却收到了来自宋父的电话,电话那边,父亲低声下气地要求她私下向祁槐提出祁氏资助宋家已夭折的项目。

    她这才得知,宋家投资失败,宋父借着祁家的名头又揽了几个项目,想周转过来,但他失败了,所有项目都如同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随着其中一环的崩坏,尽数投向了失败的深渊。

    那个已夭折的项目是其中资金链最重要的一环,但大势已去,宋父无论如何垂死挣扎,也避免不了破产清算,这才会私底下求到他以前最轻视的女儿头上。

    这太荒谬,宋依枝不敢相信一向严谨慎重、古板肃穆的父亲竟然会投资这件事上如此随意大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已成定局,宋依枝心中一团乱麻,她本能地提出了拖延一会儿,等到祁家的事情过去再说的请求,但宋父却以为她这是拒绝的意思。

    电话那边的威严男声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便开始有些气急败坏:“你就和祁槐说一声不就行了?你怀着他的孩子,他还能看着我们家破产不成?祁氏家大业大的,能出什么事,那个老家伙死了,不是对你更好吗,祁槐他爸妈又不管事,那个祁二小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你是祁槐的老婆,家里以后就是你当家,你说什么祁槐能不听?”

    宋依枝攥紧了电话,有些难以置信:“爸你怎么能这么说......”

    “趁着肚子里有货,说话才好使,你还想任性到什么时候,家里出了事你想不管?你弟弟还这么小,你让他怎么办?你让我和你妈怎么办?就算爸爸求你,你就和祁槐说一声就行了,他只要拨一点点款,我就能周转过来,王总那边还等着我呢,这钱我马上就会还的!”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祁槐他.....”宋依枝对父亲的逼问心如刀绞,却还是努力想斡旋其中,但她的话马上就被对面更加神经质的语气打断。

    宋父往常不容质疑的沉稳语气变得疑心重重,那暴躁而无能的语气刺伤了宋依枝最后一点对父亲的敬畏,只留下一地鸡毛:“你非要看着爸爸mama去死才乐意?是,我是承认我对你没那么用心,但你吃我的用我的,经过我的关系才嫁到祁家去,你现在想抛下我和你妈?没门!你别以为你嫁到祁家去我们就管不了你了!你是我女儿,我出了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父亲的歇斯底里犹如一道惊雷劈醒了宋依枝,面对着完全听不进她的话的男人,她的耐心被消耗殆尽,连着那世俗意义下被驯化出来的孝心与敬意都被捏个粉碎,她的面色白得像个死人,情绪却一点点地收拢起来。

    宋父还在不断地诋毁祁家的一切,他斥骂宋依枝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和阴劣,好像那说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仇人。当家人撕破了虚假温和的面皮,露出了丑恶到无聊的本质,宋依枝反而愈加平静。

    听着电话那头男人暴躁的砸东西的声音和怒吼声,她的心里也像被砸烂一样,千疮百孔。

    但无论那边再怎么哀求、发怒、卖惨、要挟,宋依枝始终都坚持己见,她再没有让步的余地,只有满心的疲惫。

    直到挂断电话。

    “你就等着祁家把你赶出去吧,到时候我看你去哪儿!”

    宋父的威胁中这句话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宋依枝听到麻木,她几乎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已经是结尾,手机里传出的已是忙音。

    宋依枝面色苍白地握住手机,闭上了眼,她的手心凉得吓人,却还泛出了湿汗,黏在手机壳上,滑得快要将手机脱手甩出去,她此刻只感觉到精疲力尽。

    此时她才发现她出了一身的冷汗,连手脚都冷得更甚以往,在不自觉地颤抖。然而以往威严如一座神像的父亲,在自己面前撕破了脸,宋依枝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里褪去,而一种全新的体验又冒了上来。

    原来.....她远不是那样软弱。

    不可撼动的大山,其实只是一座小山丘,只需要轻轻一跃,便可翻越过去,反抗不了的铁令,其实也不敢只是一纸虚言。像戳破凶狠的纸老虎一般,成功抵抗住宋父给的压力,宋依枝瘫坐下来,对刚才发生的对话产生了一阵空虚的荒谬感。

    容忍了这么久,她才发现坚持自己的意见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与“权威”“不容置疑”对抗,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要费尽力气。

    她的心伤得很重,鲜活的血液却重新泵了出来,那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的蜕变悄然发生,给了她新的体验。宋依枝捂住心脏的地方,感受着那复杂的情绪,整个人都沉了下来,她舒了一口气,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冒了出来。

    她平静地哭泣着,连表情也仿佛僵木住,只有眼泪冲刷着脸庞......

    她想念祁柳,无比想念,想念那个人的怀抱,想念那个人的声音,想念那个人身上的香气,想念祁柳与她的点点滴滴.......宋依枝用手掌拭去眼泪,感受到掌心的湿润,怔住了。

    就在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懦弱到只要短暂依靠祁柳就能放下所有防备和压力的自己。

    她把太多希望都放在祁柳身上了,所以现在才会如此彷徨无助。人们总是如此,以为是不得已才做出的选择,其实都是自作自受。

    宋依枝似乎想清楚了什么,她不再落泪,那神情像做了某种决定似的,从变得清晰而坚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好似从变换不定的未来里,择定了一条不会改变的路线。

    但此时此刻的决定,对于日后会有怎样的影响,她目前还不得而知。

    命运拥有纷杂的曲线,局中人被繁花遮掩不得窥见,然割断幕帘之后,她们终会做出正确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