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冷血动物

    赵泠昕醒来时，床单已经被更换过了，她看了眼手机，时间显示是上午九点十分，第二节课刚开始的时间。

    昨夜……她真的和孟云行发生了那样的事。难以置信，还是在发生了那种渗人的事之后。可说也奇怪，她并不是一个重欲的人，平时也几乎不会有强烈的性欲。

    怎么会突然之间出现剧烈的、难以忍受的渴望……？如果说是被孟云行挑起，那也绝对不会严重到让她丢失所有理智。

    赵泠昕揿开手机萤幕，赫然发现讯息栏空空如也——虽说自己的朋友并不多，但一封来自友人或是同学的慰问讯息都没有，还是难免奇怪。

    到现在依然没有问出孟云行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她按开搜寻引擎，手指悬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江春市   杀、杀……

    一阵眩晕袭来，赵泠昕额上凝出几颗汗珠，嘴唇不自觉颤栗不已，呼吸窘迫起来，不到一指宽的「杀」字开始晃动起舞，她手一软，将手机摔在地上。

    脸颊有热滑的感觉，她抬手摸了摸，碰到一行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流出。

    「唔！呕……」

    大步冲到马桶前，她狠狠跪在地面上，狼狈地攀抓著马桶乾呕，一连串呜咽接著从喉咙被呕了出来。

    恐惧慢半拍地从阴影里蔓延，这几日除了夜里的恶梦以外，过于正常的生活就仿佛林长印不曾死亡，直到她亲手触碰禁忌。

    泪水鼻涕口水全部糊成一团，她发了疯似地站起来洗手，却在打开水龙头时，瞅见流泄在双手的鲜血。

    「啊！」

    赵泠昕尖叫著关上了水龙头，抬眼又见镜子里的人影，满身是血，双眼血红地怒瞪著她。「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别过来——！」她奋力哭吼，随意抓起盥洗台上的物品朝门口扔过去。

    略沉的小熊雕像被她丢去，在门框上撞碎成为一块又一块的灰色石块和粉屑。但在其中，有一个黑色的小东西，倒映著厕所里鹅黄的光线，以及赵泠昕一瞬间僵硬的表情。

    ——那是一个微型针孔摄影机。

    「这怎么可能！」

    方静抓著手机的指尖用力的发白，龟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头发凌乱，鬼魅般幽惨的神情让她身边的友人们纷纷却步。

    她盯著手机上那则新闻，直到钟声响起，老薛走进教师时看到她仍在使用手机，不悦地敲了敲黑板，「现在有些同学，真的是越来越不尊师重道……」

    「方静！」她身边的同学戳了她一下，这才把她唤醒。

    老薛眉头瞬时平了许多，而后又立刻皱起，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各位同学，注意这里，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十分钟那则新闻了。」

    方静耸起了肩膀，浑身紧绷，在抽屉里握著手机的手又在发抖。

    「很遗骸，我们班的赵泠昕，赵同学，于前几日温巢街的火灾中丧生，据说是被烧得找不到遗体了……」

    嗡，嗡嗡，嗡嗡嗡……

    方静瞪大眼，脑袋嗡嗡声响起，把身体蜷起如同受伤的动物，老薛的话被声响盖过，只看见他肥肿的嘴唇张合著。

    「妳还好吗？」孟云行经过她桌前，顿了顿脚步，作出关心的表情，「方同学，这件事对妳的影响应该很大，需不需要我替妳安排跟辅导老师的见面？」

    方静抬头，看到孟云行那张脸蛋，在关心的假面之下，瞳孔里分明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在例行公事地询问。

    「唉，真可惜，一个好学生就这么被烧没了。」下了课，老薛边整理著书本，嘴上还在喃喃。

    方静的目光在二人之间移转，忍不住抓住孟云行的手臂大喊：「难道妳一点都不惊讶吗？」

    「妳明明最近一直跟她在一块，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讯息却完全不难过？妳有没有感情啊！？」

    「她和妳在一块的时间，已经远远大于过往和我一起的时候了，妳怎么、怎么能毫无反应！妳这冷血的人——」

    孟云行抿抿唇，在方静歇斯底里的吼声中，班级里呈现一片鸦雀无声。同学们面面相觑，常和方静混在一起的那群人也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脚步。

    「方同学，请妳自重。」她先是拍了拍方静用力过猛的手臂，后道：「我能理解妳和泠昕十几年来的感情，让妳盲目地迁怒于我，但……」

    「妳怎么能说我无动于衷呢？」

    方静怔愣住了。

    她不可思议地凝视孟云行渐红的双眼，她双眼含泪，欲落不落，连嗓音都开始颤抖湿润：「泠昕……是我很重要的人，发生这种憾事，我怎么可能不难受？」

    孟云行缩起双肩，压抑地发出几声泣音，立刻有几名同学上前安慰她，更甚者，向方静投以异样的眼光，好像在指责她竟然对孟云行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方静，我知道你也很伤心，但是，妳今天这样真的错了。」

    「对啊！她们最近一起出现的频率那么高！是个人都会产生感情好吗？妳真的太过分了。」

    方静在嘈杂的团团人群中，目睹孟云行掀起的眼里，满是冰冷，让她感到一种深层的恐惧。

    她逃出令人窒息的教室，一路狂奔，直到推开顶楼的铁门，冲到栅栏边才停止。

    「呼、呼……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她弯著腰哭泣，总算发现孟云行那股不寻常的温和是为何而来。

    「我早该、早该发现！」

    孟云行的亲切和友善体贴，全部、全部都是伪装出来的！就在赵泠昕和孟云行的互动突然增加时，她就应该要先提醒她的，孟云行靠近赵泠昕，一定有目的！

    不知道是目的达成了，还是怎么，赵泠昕突然死了，孟云行居然也毫不在意。

    孟云行为什么能够完全不在意？

    她倚著栏杆流泪，突然不明白自己在生气些什么。

    就算孟云行真的不在意那又如何？人都死了，在不在意有什么用，毕竟人也不是她杀的……

    吗？

    方静突然站直身子，联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孟云行会没有反应，会不会是因为，赵泠昕本来就是她杀死的？

    「啪。」

    手机落地，发出亮光的萤幕上依然显示著：近几日江春市温巢街一段发生一起民宅火警，相连的三栋公寓皆被烧得焦黑，据悉，屋内共十六人皆不幸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