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离伤逝难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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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石室,南陵王府的府邸残破不堪,到处倒伏的尸体,鲜血凝固的黑色血块,中心的黄昏中庭,宵暗收起了黄昏魔族唯一流传下来的异宝——黄昏灾厄。 黄昏灾厄是上古流传至今的黄昏一族的宝物,只有他们能够使用,但在这一次计划之中,是派不上用处了——看着宵暗谨慎的把黄昏灾厄封印在树下,诛黄昏很想说,这又有何意义,你我皆不会回来了。 “黄昏一族的功法都是易毁难成,我也一并封存起来,交给天意吧。” 广野山一带已经化为焦土。 宵暗能够使用的瞬移有条件限制,那就是他必须提前踏足此处,并且在附近做过准备,幸运的是,宵暗从来就是个准备过于充分的魔,别人看他不务正业喝酒享乐的时候,暗地里他已经将准备埋了广野山到东都一路,无魔察觉。 这是为了凶岳疆朝和暗盟之间的战争提前准备——但如今,要前往的是修罗帝国。 在瞬移之后,两人不得不赶路一阵子。 虽说不是不能用银龙的姿态加快剩下的路程,但宵暗一路上受创甚深,诛黄昏信任他做出的判断,在离开宵暗能够控制的范围,前往畸眼族居住的宗山之时,他们讨论了几个战策。 “不行。” 这是诛黄昏第一次说出这句话。 “真的,这种时候?”宵暗抬起头。 “魔族之于我,如人族之于你,”诛黄昏缓缓道:“你会用人族幼儿当诱饵,只因为更能折磨人族之敌?” 宵暗久久不言,对魔族一视同仁的无情,却不能把诛黄昏算进去,诛黄昏说得对,这个计划需要两人一同执行,他不能无视诛黄昏的感受。 “那就换成年男魔,”宵暗说的平静:“只是要辛苦你了。” 宵暗放出了帝女精国王族才有的烟讯,一路上,追踪他们的魔族渐渐变多,现在,他们的计划直指宗山,信息传播的足够快,这简直不能称之为阴谋。 但他们必须如此。 如果还有一点点机会,为魔伶创造抗争之机,就在于此刻,他们的计划能否顺利实行——老实说,宵暗甚至不打算去计算成功地几率了。 他没有告诉诛黄昏,这段日子,元邪皇是一步步逼杀帝女精国的——元邪皇独自扔下了大军,对阵魔伶率领的军队。 这一招让他慌了神。 他在返回南陵王府,取走了宝石之后,瞬移加入了战场,然而这一次的战斗以彻底、惨烈的失败告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胜弦主暗地里参与了战事,救走了他和魔伶。 大军挥向东都,东都覆灭。 胜弦主劝他暂时离开战场,但是,很快,元邪皇在东都下令,尽屠帝女精国,甚至减缓了对暗盟反对势力的行动。 以帝女精国溃败灭国为起点,暗盟的反对势力也迅速瓦解了。 然而,对于魔伶和宵暗双方来说,纵然没有见面,他们也没有了再去考虑的必要——既然元邪皇下令屠灭帝女精国,境内的魔族,只有四散逃走,或者彻底殉国了。 “尤其是你,宵暗。” 胜弦主的姿态少有的沉重和叹息,她注视着刚刚恢复不久,就要辞行的宵暗,沉沉道:“凶岳疆朝和修罗帝国的魔将,四散之下,都在搜捕你。” 鉴于宵暗的待遇如此“隆重”,而他又是举世皆知的黄昏魔族,胜弦主不能不侧面提醒他一句,宵暗一时间却没有回过神来,他想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 大愿。 魔世和人世的屏障。 自从他的明镜心不再动摇,自从他的注意力完全转到了如何对付元邪皇,地气的流向没有再动摇过——事到如今,宵暗也不得不这样推定,元邪皇就是当初让地气发生变动的因素。 那么,这道屏障注定会成为元邪皇征伐九界的屏障。 如果他能够留在胜弦主麾下,接受保护,度过两个月的时间——屏障就会稳固。到时候,他纵然身死魔手,也无碍大局,但这两个月里,魔伶和帝女精国残部难以幸免,而胜弦主不知内情,能否藏得了两个月,也是未知之数。 宵暗决定离开,按照自己的步调,回到被屠戮之后的南陵王府,复活诛黄昏。 他回过神来,宗山俨然就在前方,诛黄昏收剑入鞘,阴郁的凝视刚刚收拾的魔族。 “畸眼族。” “各选十魔,分头行动。”宵暗站了起来:“我们要抓紧了——” 诛黄昏没等他说下一句,消失于原地。 宵暗从南陵王府带出无数宝石,洒落在地,发动术法,宝石沉落地面,随即,他发动结界,隐去身形。 当他走入畸眼族聚居之处,天上殃云浓烈汇聚,沉冷的魔气和邪力化为浓稠的实质,在外的魔族尽数呆怔,许多魔族露出喜悦之色,而那殃云之中,睁开一只魔眼。 宵暗解开了结界。 诛黄昏拎着一个人质,轻飘飘落在他身边,他手腕上鲜血淋漓,宵暗看到他手腕的伤口,就知道诛黄昏做了和他一样的事,轻松道:“看来是不用选了。” 他们突然出现在畸眼族范围之内,周围的魔族退避开来,天上殃云中心漩涡,一道身影缓缓降落,诛黄昏骤然色变:“魔伶!” 宵暗也完全没有预料。 这一瞬间,他的大脑迅速恢复清醒,清醒的让他明白了,这最后一丝胜利的可能性,随着魔伶的出现,也彻底沦为泡影。 就像他们试图以畸眼族为人质,元邪皇踏足大地的瞬间,地面骤然沉降,宵暗纵然难以行动,飞沙走石之中,他倏然发动宝石之能,浮出地面,华光闪烁不绝。 “哈,敢威胁本皇。”元邪皇一手拎起魔伶后领,魔伶昏迷之中,幽幽醒转,骤然吐出鲜血:“这样的结果,可能承受——” “宵暗,快动手!” 宵暗咬紧牙关,下意识的,他清楚知道必须动手不可,纵然死在这里,到底还能让元邪皇身受苦楚,不至于—— “放手!” 诛黄昏一剑袭去,又中途停下来,元邪皇冷笑一声,不急不缓道:“如此,互相抛弃人质,大战一回——无论胜负,本皇允诺,放她离开,不再追究。” 宵暗脑海里轰然一声——他抬头看向魔伶,而诛黄昏冷笑一声,应道:“好。我同意!” 元邪皇又看向宵暗。 短暂的沉默之中,魔伶挣扎起来,正要叫骂,宵暗缓缓地点了点头,收起宝石,落在地上。 魔伶也骤然落在地面,元邪皇退开几步,在一模一样的两人之间,逡巡数眼,诛黄昏剑气凛然,宵暗冷漠端持,魔伶忽然转身,就要动手,下一瞬间,却骤然失去踪影,宵暗瞬移她的一瞬间,诛黄昏纵剑而行,飞身而去。 凌厉至极的剑气下,元邪皇骤然一避,探手身后,抽出幽灵魔刀。 凶器自有血煞之性,邪眼窥照,诛黄昏身负沉重压力,一剑不中,即展开剑阵,光华斗转,下一刻,华光流动,无数白点落下,元邪皇避之不及,手臂上出现血红瞳孔。 “不暝幻眼,”元邪皇看那红瞳,骤然挥臂,红瞳纹样碎裂:“六魔禁体,易毁难成,本皇就教你们一回。” 被传送到宗山之外,魔伶一跃而起,不顾一切的冲入战圈之中。 天地骤沉,山石炸响,无数雪白光芒如剑如龙,凤凰真炎冲天而起,诛黄昏剑阵碎裂,又被宝石华光凝固,下一瞬间,天地邪眼加催威能,地面一阵一阵的爆炸之声,绵延不绝,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下来。 殃云之中,元邪皇升入天空,宵暗也同样升入高空,他手持宝石珠串,如引佛珠,浑身浴血,而另一身影,更是无穷无尽的鲜红坠落,半空就燃烧。 两人冲向元邪皇,不可阻挡的迅疾,宝石绽放无数光华,下一瞬,元邪皇纵身向宵暗掠去,扼住脖子,转身以他为盾,挡诛黄昏的剑光。 诛黄昏本该一剑贯穿,或是当即自爆——但他一触即收,忘了之前的种种安排。幽灵魔刀贯穿血红,又迅速收回。 他迅速坠落,半空化为火凤,哀鸣之中,坠地轰然。这一声爆炸中,魔伶悲泣一声,奔赴火海。 无尽烈火之中,她接住了凤凰真炎之中的尸身,也沐浴在烈烈火光,烧为灰烬。 元邪皇缓缓落在狼藉无比的地面,手掌之中,黄昏魔族的身体软弱无力,失去了意识。 地气流转,那不按天时的地气仍然在流转不定,这意味着黄昏魔族不仅改变了地气走向,化为天地之障,甚至在之前的一战之中,紧守心台,维持了冷静的态度选择自爆。 这不仅是魔体,还是献祭——拥有千年之前的记忆,元邪皇不由暗暗皱眉,但是幸好,他没有立刻诛杀此魔,也是担心这样的风险。 “帝女精国的公主何在?”元邪皇放下手中俘虏,问了这一句,吊魂罪紧随他而来,低下头:“启禀邪皇,那女子自尽身死,属下赶来太晚,不及回收。” “无妨。”元邪皇一眼扫了过去:“你辛苦了,去救助族人吧。” 早在千年前,黄昏魔族还没有灭绝,那时候,对于烛龙来说,上古魔族的情报并不珍奇,而明镜台是黄昏魔族极为珍稀的魔功——太少魔族能够修行这样的魔功。 对于日渐稀薄的天地之气无法可想,试图构筑结界保卫族人,最后,黄昏魔族被迫面对了衰败的现实,臣服于烛龙的统帅之下,献上了一切情报和珍藏。 包括与世隔绝的圣子,此子自从出生就阻隔世事,封住五音五色,与世间纤尘不染,美貌纯粹,更有明镜心的修行,能构筑结界,更能生下烛龙血脉。 元邪皇接受了这份投诚,将礼物束之高阁,就如同他身为魔世之主,收到的其他宝藏和献礼一样。 现在,他早已遗忘了那个被称之为纤尘不染的圣子,包括当时众魔族欣羡的美貌。更不要说那与世隔绝的,被称之为纯洁的珍贵。在意图征服九界,成就霸业的他而言,美人宝物远远不如战斗更算得上享乐。 如今。 焦土一样的钟山,已经是阻止之后最低限度的损害。若非他推测出前后,俘虏帝女精国的精卫血脉,此刻,畸眼族将蒙受的就是族群覆灭的灾厄。 元邪皇打心底里赞美对手的难缠和狠毒,在第一次战场一战,他就赋予了帝女精国灭国的命运,这正是为了加速影响暗盟,影响胜弦主的态度,同时也是为了让反抗的势力感受压力,自行瓦解。 计划顺利地进行到了这一步。 比起胜弦主,地气之障,必须由构筑之魔自行改变决定。至于如何让这个黄昏魔族放弃天屏地障、痛不欲生、备受折磨之后死去—— 帝女精国最后的王族,成为了元邪皇的俘虏。 暗盟瞬间走到了不得不抉择之时,胜弦主长琴无焰无奈的想,所谓的抉择,其实与投降没有区别了。 元邪皇的势力基本统一魔世,而暗盟下属各国,见过帝女精国覆灭之后的惨状,大抵鸦雀无声,不再坚持对抗元邪皇,若还要保持暗盟的存在,甚至和凶岳疆朝之间维持相应的平衡,她只有选择归顺元邪皇。 而这一切,在看过帝女精国最后战报之后,更是化为一声叹息。 除了最后的王族,南陵王宵暗被俘虏,帝女精国的灭国屠令也取消了——不仅如此,元邪皇下令搜集帝女精国王族旁支血脉,不可伤害,俘虏集中于帐下,欲要恢复东都旧观,另一边,打造黄金鸟笼,将宵暗束缚宫中,其意不言自明。 胜弦主百般盘算之后,写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信,派人送到元邪皇阵营。 这封信只求一月时间,以作周旋,毕竟幽暗联盟属于联盟性质,她这个盟主自然要统协意见,才能带领全部盟国部下做出表态。 元邪皇看过了信。 这封信,写得实在让人难以拒绝,而此刻,他身处新近建造的王殿,身边诺大的黄金鸟笼之中,关押着世间最后的黄昏魔族——金链清脆动人的撞击声中,元邪皇刻意转过去,看了一眼。 使者自然不敢乱瞟。 “就如此复命吧。”元邪皇轻飘飘放过了使者:“本皇允一月之期。” 离开王殿之时,使者又一次,听到了铁链撞击之声。 黄金鸟笼之中,垂下一道精致的金链,金链下,是缚住双手双足,吊在鸟笼之中,纤细的身影,随着那链子的轻轻响,被迫抬起头,因为那脖子之中的锁环上的链子,向上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