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外人

    绕过几个长廊，四人进入正厅，二长老方一落座便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站在对面的顾久安，顾久安好似无感，只是垂着眼眸，沉默地站立在厅中。

    “凝竹丫头既然现下不便，那问你也是一样，能否详细讲讲，你们在万兽谷中经历了什么？”二长老嘴角含笑，微倾着身子兴致盎然地发问。

    只是未等顾久安开口，叶百川便已冷冷插口，“这个与正事无关吧！”

    “怎能无关呢，只有他们二人在万兽谷中与那人有所接触，自然要细细了解一番，才能准确判断出他现在的修为水平。”

    “那也只需讲述相关事情便可！”叶百川瞥了二长老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转身冷声嘱咐顾久安，“你仔细讲讲与谷中之人交手时的情况。”

    二长老闻言仰过身去，有些意兴阑珊地把玩起折扇。

    “困于谷中的第二日子时，谷底渐起大雾，两个时辰后妖兽开始向我与大小姐停留的山洞聚集……”

    顾久安声音平淡毫无波澜，仿佛经历这番危机的另有其人，直到远处传来迟缓的脚步声，眼神才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波动。

    站在二长老身侧的黑衣男子已转眸望向了门外，二长老瞥了他一眼，用扇柄敲了敲他的手臂，笑着吩咐道“大小姐行走不便，孤城你且去搀扶一番。”

    叶百川淡淡扫了二长老一眼没有开口，顾久安依旧在平静讲述谷中之事，叶孤城顿了一下，颔首答道，“是，师父。”

    只是他身形刚动，便听到远处有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顾久安，你过来扶一下我。”

    这声音唤得极为自然且熟稔，叶孤城身体顿时僵直不动，神情晦暗，正在汇报的顾久安骤然止住了声音，余光看向了叶百川。

    叶百川正蹙眉盯着顾久安，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告诫。

    “哈哈哈哈……”二长老没忍住笑出了声，对着顾久安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凝竹丫头脚上有伤，不宜久站，快些去吧。”

    顾久安随即出门，转瞬便到了女子身前，扶起了她一侧的手臂，凝竹对他微微颔首，用眼神向他悄悄致谢。

    二人顶着各人目光步入厅中，顾久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臂，凝竹站稳身形，微微欠身行礼，“二长老，许久不见。”

    二长老坐直了身子，含笑揶揄道，“是许久不见，上次见你还是小圣女，现下都已有婚配，怕是下次再见，就要给你的小儿准备见面礼了。”

    凝竹余光看向顾久安，见他神情淡漠宛在事外，压下心头无奈，垂下头装出几分羞意，“二长老莫要再调笑凝竹。”

    “呵呵……这圣女不做也罢，只是这婚事何必着急，你若有心找个好男儿相伴，不如再找上些时日，这世界男子可多着呢，不一一考察一番，岂不可惜？若你没有头绪，我也可以为你推荐。”

    二长老说话间，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了一侧的叶孤城。

    “多谢二长老关心，只是凝竹已心有所属，此生唯他，绝无二意。”

    凝竹怕顾久安毫无反应二人反差过大，开口之前刻意牵上了他垂落一旁的手，轻扣着他覆着薄茧的手心，凝视着那漆黑如夜的双眸，轻柔却坚定地开口向二长老展现决心。

    顾久安瞳孔微颤，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凝竹心中叹气，对他也不能有太多的奢求。

    “哼！”

    叶百川一声冷哼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哪来的那么多时间闲聊，外面一堆事情，快些问你的正事！”

    二长老一脸爱莫能助地扫了自己的徒弟一眼，收敛了看戏的眼神，正色问道，

    “万兽谷结界既然是由你最终破解，你应当最为了解，能详细讲讲那是什么结界吗？”

    “那个结界书中并无记载……”凝竹深陷回忆，自然而然地松开了顾久安的手，众人目光集中在凝竹身上，无人在意顾久安被松开那刻微微蜷缩的手指。

    “结界上面施有阵法，遇外力攻击时可将攻击分散到结界各处，同时从别处调取灵力修复，所以极难从一处突破……倒是有些像归一结界，只不过归一结界与天地灵气相通，它只是结界内部自成一体。”

    “像归一结界啊……”二长老似是叹息又似是感慨，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顾久安说你们在雾气中遇到了兽群围攻，你能觉察出那里使用的又是什么阵法吗？”

    “我并未在那附近感知到布阵的灵力波动，我们当时歇脚的山洞地处五行向火避水之位，附近也并无能够引水化雾的水源，若那些雾气是阵法所生，应当是在设在了隐秘之处，然后以御风之术蔓延到谷中。”

    “兽群的话……应当并非阵法，那些妖兽大多已修炼多年有了神智，我还未见过哪种些阵法可以cao控开蒙之物的意识，倒是有主仆契一类的咒术可以cao控妖兽，那些兽群身上也确实有某种相通的灵力波动，可他总不能对上万只妖兽逐一施术，应当是借用了某种可以大范围施术的法器……”

    凝竹一边思索一边讲述，偶一回神，才发现她的身上已经聚集了众人暗含着惊叹的目光，心中一惊，硬生生止住了话。

    二长老注视着她问道，“那你觉得是何法器？”

    “凝竹见识短浅，并不知晓。”

    “这样啊……”二长老看着凝竹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听说出谷前你们遭遇了无烬之火，你觉得那人御火之术如何？”

    “那些无烬之火落地之后不到一息便蔓延至谷中，可见煞气极重。他共从地面射出四十余支火矢，每一支都不曾偏离目标，应是不错……”凝竹不敢多言，挑出众人有目共睹的事情应答。

    “那以你之见，他的修为和阵法比之叶家众人如何？”

    “这……”凝竹有些为难，试探着总结道，“封灵阵中，他同样不能吸纳灵力，却凭一己之力布下了诸多阵法，还能以灵力放出大量流矢，修为应当极为高深，但不知他是否有借助法器，所以难以猜知底细。”

    “至于阵法……那人所设阵法除了封灵阵之外书中皆无记载，个个精妙诡谲，他的阵法造诣，叶家应少有人能敌。”

    “岂止是少有人能敌。”二长老收了手中折扇，站起身来，“多年前简直是无人能敌，不过现在可不一定了……”

    “——你觉得，你和他谁更厉害？”二长老走到凝竹身前，含着笑意凝神询问。

    “这……”凝竹连忙垂首，“二长老莫要折煞凝竹，我与叶家许多弟子相比尚且见拙，更莫提与那人相比”

    “那人既然如此厉害，你又是如何破解他的层层封锁，平安出谷？”

    “解除封灵阵实为侥幸，破除结界也是得益于小叔剑法超群，平安出谷……还要感谢顾久安舍身相护。”凝竹又想起了顾久安乱箭穿身、浑身是血的模样，声音有些动容。

    “护你是他的本份所在，伤成那般模样，也是他自己没用！”叶百川似是看出了凝竹心中所想，冷飕飕地开了口。

    二长老左右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打量了一眼顾久安，似有所悟般开口，“原是如此啊……”

    “还有什么问题赶紧一并问了，还要早些出峰寻人！”叶百川不满话题又转向顾久安，开始催促。

    “我没什么问题了。”二长老又“唰”地展开了折扇，恢复了那般慵懒随意的模样，“不过也不急着出峰嘛……那人为人诡诈、行事莫测，单这两人居于峰中你怎可放心？我看……不如让孤城留下，一同保护凝竹？”

    “不必，多谢二长老好意。”凝竹立刻出声拒绝，但余光却看到叶百川有所意动，连忙再开口补充道，“无尘峰中很安全。”

    “这可不好说了，罗盘上一次测出那人行踪的地点，可离无尘峰不远。”二长老煞有其事地渲染完，话锋一转，“凝竹可是不相信孤城的本事？”

    “凝竹不敢……”

    二长老没有给凝竹解释的机会，“你可别看他年轻，他已是金丹的修为，身法也是一流——我看这小弟子与孤城年龄相仿，不如比试一番？”

    二长老将目光转向了顾久安后，他身后的叶孤城本就对顾久安极为仇视，闻言有些急不可耐地走了出来。

    凝竹见他来势汹汹，连忙上前一步抬手将顾久安护在身后，“顾久安伤势未愈，改日再切磋吧。”

    “现在还没好，真是无用至极！凭他怎么保护好你？”叶百川出声嗤笑，言语间似是默许了二长老的建议。

    叶孤城转眼已然走到凝竹身前，凝竹敛眸避开他热切的目光，客气而疏离地开口，“叶公子要事在身，不敢劳烦。”

    “不劳烦的，最近他也无事。”二长老在一侧悠悠开腔。

    凝竹有些慌神，还想再辩驳几句，却听到身后顾久安的声音响起——

    “确如师叔所言，弟子一人确实无法护大小姐周全。”

    凝竹美眸微颤，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幽怨。

    本就没期待他在此事上能够并肩作战，但也没想到他竟中途倒戈。

    联想到顾久安在叶百川问及对自己态度时的耿直作答，凝竹只能在心中无奈地替他开解，他本就未开此窍，又怎能懂得其中弯弯绕绕。

    不过他向来置身事外，怎会特意出声将叶孤城留下？

    是怕了叶无极？

    若真如此，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谷中他伤的如此之重，难免留下阴影。

    凝竹自认为想通了关窍，急切地转过身对顾久安温声劝解，“你有伤在身本就不必出手护我，你且放心，这次换我护你，不会再让你被那人所伤。”

    “无尘峰那般大，再多一人怎么了？”叶百川没忍住开了口。

    凝竹心中无奈，其他人或许可以，但被时纾选中的叶孤城着实不行。

    可这又如何解释……

    凝竹纠结了片刻，到底是逼迫自己狠下了心，衣袖中攥紧手心，背对着众人严词正色地开了口。

    “无关人数，只是凝竹不喜家中留有外人！”

    这对于素来沉心静气、温声细语的凝竹来说，已然是一句重话。

    叶孤城面上流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半响才低头自嘲一笑，而后抬起头风轻云淡地开了口，“既然如此，那叶某便不打搅二位。”

    “呵呵哈哈哈……”二长老摇着折扇大笑出声，“罢了罢了……那便不叨扰了二位了。”

    说完，带着叶孤城率先向听竹轩外走去。

    叶百川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狠狠瞪了凝竹一眼，眼中是少见的真切责备。

    他忍了几忍，终究是没有发作，转眸看向顾久安冷冷吩咐道，“今夜石林等我。”

    而后不及旁人回应，他又看着凝竹咬牙切齿地补充，“你留在无尘峰那里都不许去！”

    说完之后，快步向已经走远的师徒二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