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失望

    破晓时分，叶百川终于带着人赶到了禁地，罗盘和星象都上显示二人确实身处禁地，但在高耸山峦中地毯式搜寻了一遍，还是只找到了躺在禁地中央腐土枯枝上的一具尸体。

    一同前来的二长老将那具尸体收走带去了清虚峰，只留下叶百川在现场指挥着弟子继续搜寻。

    那里本便是一片阴森诡异的景象，被一层层拔地而起的黑色山峦包裹之后景物更加昏暗，腐烂的气息呛得人难以呼吸，缭绕不散的黑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盯着人看，加上中间那滩明晃晃的殷红血迹，哪怕周围人头攒动，也让诸位弟子遍体生寒。

    他们硬着头皮又找了两遍，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五长老，这里真的没有大小姐和顾久安的踪迹，想必是躲去了周围的密林，不如去那里找吧？”

    叶百川眉头紧锁，他们刚刚就是自密林过来的，若二人身处密林，在他们路过时便应该出现，但找人之事耽误得越久越是不妙，思索了片刻，指着其中一位面容沉稳的弟子开了口，“你带二十个人继续在这里找，其余的人去密林，给我好好找，找不到谁也别想回去！”

    不在指示之内的弟子闻言连忙冲向了禁地外的密林，一刻也不想在禁地中久呆。

    禁地之中的人瞬间少了大半，叶百川正想着要不要传音给观星台让人重新测算，便听到身后似有窸窸窣窣的响声，眼神微动，闪身便出现在声音来源之处，看清眼前景象后，先是一愣，而后青筋暴起。

    青年身形挺拔，上身的衣物全然消失不见，唯有手臂和胸口的几缕布条遮身，黑色长裤还带有几分湿意，略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劲腿，被他紧紧横抱在怀中的少女穿着男子的外袍，全身上下遮了个严实，只是双眼紧闭不知情况如何。

    叶百川闪身上前将少女接了过来，青年自女子离身便自觉跪下，叶百川看都不看他一眼，抓起手腕探了一下女子脉搏，虽然紊乱但并不微弱，终于略松了一口气。可缓过神来，随即看到少女红润嘴唇上的暧昧伤口，在那张如玉如兰的恬静睡容上显得格外刺眼。

    叶百川立刻紧张了起来，沉着脸将少女上下打量了个遍，漏出的雪白颈脖上光洁无瑕，衣物干爽未沾染异物，发丝虽未绾起也算整齐，可衣袍衣摆处露出的赤裸玉足和脚踝提醒着他，这外袍之内不可能衣衫齐整……

    甚至……

    叶百川脸一下子黑到了极致，照着面前之人的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得知他们被叶无极掳走那刻他就知道二人很难全身而退，但还想着顾久安怎么也会有点用处，可没曾想二人出现在他面前时，站着的是顾久安，现在竟又让他看到这种景象……

    他是真的嫌弃自己命太长吗？！

    顾久安被踢的飞出几步之远，倒在地上连呛出了好几口血，周围的弟子听到动静忙向这边赶来，叶百川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青色斗篷将凝竹从头到脚包了进去，然后随手将一件黑色外袍扔甩给了顾久安。

    “凝竹最好没什么事，否则……”

    他没有说完，只是言辞中的寒意令人不寒而粟。

    ————

    清虚峰密室议事厅中，二长老、叶百川和叶万山正在商议叶无极之事。

    叶无极既然已经身死，其实无什么重要事宜还需商议，叶万山将收尾之事各自吩咐下去便要择日论功行赏，就此揭过，倒是二长老上赶着要梳理此事。

    其他长老知道二人之间素有隐密，二长老尚在叶家之时这两人面上臣恭主敬，但凡在一处必暗流涌动，每次对上家主都会让其他人回避，现在也不等家主开口，纷纷以收尾事务紧急为由告退，偌大的议事厅只余叶万山和二长老二人。

    叶百川那时并不在议事厅，他将凝竹送到悬壶峰找了个信得过的女医师检查，得知凝竹身上并无其他异样终于放下心来，可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喘口气，弟子就传音过来，告知了他议事厅发生的事情，他眉头一跳，又起身赶往了清虚峰。

    他大哥素来内敛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二长老自在随性万事不放心头，可偏偏这两人放在一起，话里话外暗含机锋，其间真意外人只能听个似是而非，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不是在针锋相对，但他亲眼见过，大哥捏碎过手中杯盏，二长老震裂过指间玉扇。

    这怎么能留他们单独议事！

    他猜测过缘由，大嫂是二长老为大哥迎娶，谁曾想命薄早逝，二长老应是有所迁怒，但祸兮旦福，命定在天，实非大哥所能左右。

    悬壶峰离清虚峰并不很远，叶百川御剑飞驰半炷香的功夫已到厅中，两人谈话似是刚刚开始，看到叶百川都是一愣。

    二长老似不在意来人，慵懒地摇着折扇对着叶万山悠悠开口，“……叶无极是在十日前便已潜入无尘峰，可惜啊，罗盘精准有限，只能测出他出现过无尘峰周围的方位。”

    “他得了充足时间，破解了无尘峰中的符咒，布了阵法，居然还躲过了凝竹布在听竹轩外的二十四道天灵青风幡，那可是能抵挡得住分神修为的防御法器啊，当真是厉害得很啊！”

    二长老每句话说得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叶万山端坐在高阶之上的家主正位上喜怒不辨，如同每一次议事那般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叶百川能听出二长老的夸赞中满是讥讽，但还是觉得似有层朦胧窗纱挡在他的眼前，这种不得根本的感觉让他心生烦躁，抱着肘一声冷哼，“他再怎么厉害不也是死在了凝竹手中，你要谈事情便好好谈，要是真的闲着没事想夸人，不如夸夸凝竹！”

    二长老笑得颇有深意，“他惨死林中，可不完全能归于凝竹的本事……”

    叶百川没有看到叶万山向着二长老的清淡一瞥，略带不满地说，“顾久安的修为能做什么，凝竹为御敌身上灵力耗尽，顾久安无非最后补刀罢了。”

    “说得也是，竹丫头确实劳苦功高，若不是她天资卓绝，也度不过此劫。她现下如何了？”

    想起医师的汇报，叶百川眉头不由地蹙起了来，“她强行逼用丹田灵气，万幸丹田无损，但估计要昏迷上一段时间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叶万山突然淡淡开了口，“清虚峰灵池中尚存一朵无根青莲，可交由悬壶峰炼复灵丹，你也奔波许久，去取了青莲便回去休息吧。”

    这是要他离开的意思了，叶百川犹豫了一下，目光自两人脸上依次扫过，见他们都没什么异样，还是谢过大哥便离开。

    待叶百川的身影从议事厅消失，二长老唰的一下收齐折扇站起身来，面上的疏懒化为严厉，目光冰冷地看着叶万山，询问的话说得无比笃定，“你原本便知道叶无极潜入了无尘峰，掩盖了罗盘指示。”

    “是。”

    “果然……”二长老怒极反笑，气得身体已然发抖却还要说下去，“凝竹所用法器皆是她娘亲所留，倾婉心细，她的法器为避免落入敌手后噬主，皆设有一道使其失效的咒语，她当你是夫君对你毫不设防，咒语全然告知，整个叶家只有你能让天灵青风幡悄无声息地失效！”

    叶万山严肃庄重地坐在高阶之上，不为所动，语调无比冷静，“叶无极狡诈，以他之能事情一经败露便可逃出叶家，另做打算，但他却冒险留于山中，定是在叶家留有后手，若不查出，后患无穷。”

    “叶家主不愧是叶家典范，为了大局都可至亲生女儿的安危于不顾！”

    “我在无尘峰中留有耳目，顾久安身上也设了破幽咒，叶无极的结界拦不住他。”

    “那若顾久安赶不过去呢？过程中护不住凝竹呢？”

    “世间之事本便无万无一失，这道理二长老早应知晓。”叶万山淡淡地看着二长老，话中意有所指，但面上情绪不漏分毫。

    二长老眼中涌动着愤怒与失望，他摇着头以玉扇指向叶万山，“没想到你不仅是个不称职的夫君，在做父亲上也很失败。”

    “二长老曾耳提面命，万山之职，叶家家主。”

    “那不知道叶家主能不能对李芸也一样秉公执法……”

    叶万山的面色终于变了，看着二长老眼神中带着几分冷凝。

    “你关锁李芸的结界似有所疏漏，半月前有异样的灵力波动，然后叶无极就去了无尘峰，李芸抄起佛经也更加沉心静气了，叶家主如此好手段，若想查明其中关联，定然能够做到。”

    “你动了我设的结界？”叶家主从家主位上站起身来，眼中含了冷意。

    叶万山今日任人冷言讥讽都不为所动，第一次显露怒气竟是担心那女人安危，接二连三的失望使二长老心底怒意再难以压抑，他眼神冰寒，再开口语调反而平稳下来，“鄙人可不像那般狠毒小人，能做出这般暗中伤人之事。”

    知晓他被推于高位过得不易，往事种种虽有怨气本不想再提及，可他竟为了那个女子这般自甘愚钝，闭目塞听，已然到了不辨是非的地步。

    未能护好友人之女已是他心中隐痛，现下怎么也不能再任由凝竹步她后尘。

    “那女人生于凡尘，受你点化方通灵脉，修为能有几何？她自爆丹田就能在无垠深渊中救得了完全昏迷的你吗？”

    “女子生育固然会损耗精血，但倾婉修为不俗怎会如何虚弱，她是凌霄宗宗主之女，天材地宝享之不尽，身体怎会无法挽回急速衰败？”

    “这些事情，你是没有怀疑，还是不敢怀疑？”

    二长老盯着叶万山的眼睛，一字一句，响彻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