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生辰

    长剑交错的声音在断崖边回荡，一白一青两个身影随着剑影纠缠不休。

    叶百川神情冷峻且严厉，神情之中似有不满，手中攻势迅猛而犀利，剑招连绵不断，每一次出剑都瞄准了对方的破绽。

    这样猛烈的攻势之下，顾久安依旧面无波澜，每一次挥剑拦截精准有力，虽处弱势，却不见颓势。

    直到日落时分，顾久安似一着不慎，抵挡的动作慢了一线，那凌寒的剑光擦着长颈而过，留下一道细长血线。叶百川眉头一拧，攻击因愤怒变得更加严厉和迅猛，招招直冲命门，顾久安身形连连后退，再无还手之力。

    如此几个来回之后，叶百川似是厌倦，长剑一震，顾久安手中长剑脱手，被挑飞到百米之外。

    两人落到地面，叶百川面色阴沉，双眸如冰，语调却出奇的平静，“你若便如此定性，今后可不必再练剑。”

    眼前的青年略垂着眼眸，胸口因压抑着喘息有所起伏，但却一言不发。

    出招迟缓，剑意虚浮。

    三月有余的秘境试炼确实锤炼了他的剑法，若不是一招一式融入骨髓，他也招架不到这个时辰。

    但也仅仅是招架。

    此前练剑，他虽无还手之力，却招招有所进益。

    而今日，只是虚耗时间。

    碧玉峰和清虚峰都堆积着如山实务，他现下最厌恶的，就是浪费时间。

    长久沉默之中，叶百川握剑的手紧了几紧，骤然抬起，剑指面前之人。

    “你今日何时打赢我，何时离开。”

    顾久安刚抬起眼眸，那长剑已然攻来，百米之外的长剑飞至手中，两剑相撞的声音再次响起。

    剑光闪烁，剑影交织，两人的剑都快得只剩残影。

    顾久安的鼻尖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身形未乱，手上攻势不减。

    见鱼上钩，叶百川嘴角微勾，眼神锐利，剑招大开大合，剑气纵横更胜以往，出手时快了三分，又快了三分……

    夕阳余晖逐渐被群山吞没，乌云遮月，崖底唯有剑光闪烁不定。

    胶着之际，顾久安眼神似游离一瞬，叶百川眸光一寒，双剑相交处火星乍现，顾久安手中长剑迸裂开来。

    下一刻，一把带鞘长剑破空而出，被顾久安稳稳抓住横在身前，挡下了迎面劈来的凌厉银剑。

    凝竹在清虚峰中等到了亥时，眼看今日便要过去，瑶光镜中剑影依旧未停。

    见叶百川当真如此不近人情，她只得提着食盒偷偷来了崖底，想着找个间隙，让顾久安吃口长寿面也好。但没曾想，她刚到崖底，便看见了叶百川破开长剑冲着顾久安刺去，情急之下她的身体先于思绪一步，待她反应过来，手中的剑已掷向了空中之人。

    顾久安躲过叶百川的攻击拔出了长剑。

    新剑出鞘，不见锋芒，但纵横起落之间，黑夜震荡。

    叶百川眼睛微眯，灵力凝聚，一瞬间剑气大盛，不知是滋生了怒意，还是起了兴致。

    现下躲藏也无意义，凝竹提着食盒立在崖底，仰头看着空中剑光闪烁。

    她虽不懂剑，她也看得出顾久安被叶百川全然压制，看来今日是无法为他庆生了，不过好歹送出了生辰礼。

    子时将近之际，两人的动作更快了，双剑撞击之声少了许多，凝竹只能看到天上错乱的剑光，不知道战局到底如何，不过她能感知到叶百川动用的灵力越来越多，逐渐放出了刻意压制的修为。

    一柱香后，叶百川率先停手落在地面，顾久安也紧跟着落地，但却似体力不支，以剑撑地，重重喘息。

    叶百川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面上似有讶然，刚刚的交手中他几乎全然舍弃了防御，全凭身法躲避，长剑频频直出，竟逼得使出五层修为的自己，为了躲闪后退了一步。

    单凭练气的修为，旁人不可能做到。

    他也真是不怕死，刚刚二人皆是剑势全开，那样的速度下就算他有心收手也控制不住，若躲不开便是一死。

    叶百川嗤笑一声转过头去，御起长剑，跃至剑上，凝竹嘴角刚凝出几分笑意，却见他站在剑上瞥向她，不容拒绝地说了声，“上来。”

    凝竹站在那里没有动，正要挣扎几句，又听见叶百川冷淡的声音传来，“子时将过，你要在这里耗着？”

    凝竹先是一愣，然后明白过来，水眸弯弯笑意荡漾，忙提着食盒飞至长剑之上，又担忧顾久安灵力耗尽，正要拿出飞行法器给他，脚底长剑已极速飞出。

    她惊了一下连忙用手扶上叶百川的手臂，回头看到顾久安也已施展轻功动身，才收回了视线。

    “剑是你锻造的？”

    前阵子叶家传遍了她铸剑之事，无不咋舌她用料豪奢堪称挥霍，但铸剑一事非比寻常，天赋、苦工缺一不可，众人都只当她在玩闹。后来她突然离开了玄机峰再未回去，所有人都当她没了兴致不了了之，没想到居然铸造出了这么一把剑。

    “嗯，本是闲来无事试试而已，没想到运气极好，在玄机峰炼器师的指点下多试了几次，竟然锻造出一把能用的。”凝竹知道自己情况特殊，为了掩人耳目，刻意用多余的材料在他人面前失败了几次。

    “你倒是真舍得。”

    “我又不练剑，那些东西留着也只是占用地方。”

    “那剑叫什么？”

    凝竹愣了一下，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对兵刃不感兴趣，如同对大部分女生来说奥特曼就是奥特曼，对她来说剑就是剑，哪怕是她铸造的，她也从未想过起个名字。

    可是顾久安原本的剑也没有名字。

    “……还需要起名字吗？”

    “……”

    清风苑出现在视野之中，叶百川平稳落地，一边收剑入鞘，一边凉凉开口：

    “旁的剑或许不需要，但这把最好有一个，也算给那些玄铁神石一个交代，毕竟它们被你像烧火木炭一般投入炉中之前，各个都有叫得出口的名号。”

    “那……我想想吧。”

    凝竹讪笑了一下，思索着走向石桌，将食盒中的菜逐一拿出摆开。那些菜被灵气保存着，现在色泽不改，香气扑鼻，长寿面上面还在轻轻地飘着热气。

    饭菜都摆放完毕后，叶百川自顾自地坐在石桌前，挥手变出酒壶酒盏，自斟自酌，未动碗筷，凝竹向门口探了一眼，身形刚动，顾久安现身在了清风苑。

    他站稳之后慢慢走向凝竹，抬手便要还剑，凝竹无奈地笑着压下了他的手腕。

    连叶百川都看得出这剑是送他的，她更是早有预告，他这是看不出还是想要拒绝？

    “这是给你的生辰礼，叫……无忧剑，祝你生辰吉乐，诸事顺遂。”凝竹带上贺词，说得更明白一些。

    未及顾久安有所反应，叶百川先嗤笑出声，引去了两人目光，看着杯中酒如同奚落般开了口，“这哪是个剑该有的名字，你想把他溺死在温柔乡旁人管不着，但不要折辱了一把好剑。”

    凝竹神色为难，踌躇不决，她心中无胜负厮杀，确实不擅为兵刃起名，想出那两个字也只是为了与生辰礼相配。

    少女轻蹙眉心的时间久了些，一旁沉默的青年薄唇欲启，却在叶百川的清冷的眸光中顿住。

    叶百川只是清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便移至那把剑上。

    “改为破妄吧。”

    他语气清淡随意，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凝竹眉心舒展开来，连忙点头应允，“那以后便叫它破妄剑了。”说完又看向了顾久安，含笑道，“那便是我和小叔共同送了这份生辰礼了。”

    她其实觉得这个名字似有深意，但由叶百川起名既解了她的难题，也使顾久安难以再拒绝这把剑，已然是再好不过。

    果然，他只是顿了一下，便淡淡开口依次道谢。

    凝竹拉着顾久安入座，将摆好了筷子的面碗推至他的面前，“今日马上就要过去了，你先用这个，可要一口气吃完。”

    顾久安的目光透过热气在那碗面上停留了一下，才拿起筷子，慢慢食用。

    他吃面的时候，凝竹便一直看着他，这还是自他回来，她第一次有机会细细打量他。

    他略黑了些，下颚线更清晰了，整个人似乎又清减了不少。

    右手上的伤口没了痕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只能看到颈边那道血痕。

    凝竹盯着那里，正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帮他上些药，便听到叶百川刻意的一声冷哼，“吃饭！”

    猜到他是不满她盯着顾久安看了这么久，凝竹忙拿起了筷子给叶百川夹了口菜，再开口也只是和他讲话，但叶百川似乎对她怨气不减，每每接话总是半斥半讽，凝竹知道他不会真的与她置气，只是笑语盈盈地讨乖卖好，添酒加菜，尽心尽力地当一个乖顺体贴的侄女。

    清风苑的夜风中浮动着饭香酒香，叔侄二人的谈笑声断断续续，不知不觉饭菜已吃了大半。

    叶百川近日因叶家事务cao劳了许久，现下松懈了一二，饮酒时少了几分克制，虽是一人独酌，一壶酒也很快见底，凝竹见他饮尽最后一杯酒时似不尽兴，便从乾坤袋中找出一壶朱樱果酒，打开瓶盖，起身要为他续上。

    叶百川挡住她的手，面色微醺，眉眼中有些倦懒，“不必了，明日有事。”

    “无妨的，这酒是我酿的，用无尘峰中的朱樱果加上天醇灵液，喝起来酒味醇厚但并不醉人，还能够活血益气，可为小叔解乏。”

    天阙城榜上有名的十大灵酒中，六种是以天醇灵液酿制，叶百川抬眸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

    淡红色酒液倾倒而出，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叶百川端起抿了一口，身形微顿，而后一饮而尽。

    凝竹轻笑了一下，一边为他添酒，一边耐心地讲述酿制时的繁琐程序，不知不觉，一壶酒又将近见底。

    酒酣饭饱，叶百川面色微红，神情愉悦，整个人都在醉意中放松了下来，凝竹看了看他，放下酒壶，以闲聊的语气开了口。

    “小叔，顾久安之前与你对练只能坚持三四个时辰，今日却坚持了将近一日，剑术是不是在秘境中精进了许多？”

    “哼，勉勉强强吧。”

    “那就是有所进步了，看来秘境试炼确实更有效，不知叶家还有没有别的秘境？”

    叶百川转眸瞥了她一眼，“怎么，之前听说他进了秘境吓得半死，现在又不怕了？”

    “修行之事小叔自是比我精通，那时候是凝竹愚钝了。”凝竹笑吟吟地回应，又拿起酒壶给他添了一杯酒，“您还会再派他去秘境吗？”

    “别想了，叶家只有那一个秘境，三年一开，下次早着呢。”

    “这样啊……”叶百川所言和凝竹查到的一样，但她的语气中还是装出几分遗憾，似是回想了片刻才继续开口，“我前些日子曾在书中看到一条秘法，可以在通过布阵开启任何一个秘境，我在峰中无事研习了一下，似乎行得通，可以送顾久安去山外的秘境试炼……”

    “哦——这般厉害的秘法，可还有什么条件？”叶百川手中把玩着酒杯也不再饮，看着凝竹似笑非笑，似是洗耳恭听。

    这样的目光使得凝竹有些心虚，但话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继续，“确实条件颇多，但叶家位置优越适宜布阵，我乾坤袋中也有辅助法器，条件皆已具备，只是……”

    “只是阵法复杂，需要布阵之人一同进入秘境……”

    “呵……”叶百川轻笑一声，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再抬眸时眼中醉意全无，看着凝竹一字一顿，“与他独处，你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