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山

    “玉玺。”

    陆明呦从怀里掏出玉玺，这枚传国玉玺经历了三十一位帝王，而今，要进入第三十二位帝王手里了。

    她有些头晕目眩，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对上陆若辰造成的心理失衡？

    反正理智一向是她的行事准则，与其这天下让别人去坐，不如让她亲jiejie坐，她还能继续捞个公主当当。

    “十七。”

    陆若辰看着她，眼中几乎有爱意渗出。

    这爱意并非因为两人有什么私交，更不是因为陆若辰对她这个meimei有什么不伦之爱，事实上，两人确实不太熟。

    她眼中的爱意，是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怜悯、同情。

    合在一起，便成了怜爱之情。

    像十四公主看墙头一只为了争食活命而动不动炸毛的瘦弱野猫。

    陆明呦觉得无力。

    她一向习惯争取别人的可怜同情，她的先天形象也让她在扮演无辜无害绿茶的路上一骑绝尘，但是陆若辰的同情，确实不是她想要的。

    她尝试过跟陆若辰争了。

    那次吵架，是做戏，也是玉玺、皇位之争，她坚决不给，而陆若辰并不气恼，只是无奈，好像在看一只叼走了主人的宝石戒指的波斯猫。

    而现在。

    波斯猫把钻戒叼回来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想坐皇位？这不适合你。”

    陆若辰低声道，语气不解。

    陆明呦瞪大眼，比她更不解，道：“难道每个当皇帝的人，都是适合当皇帝的人？他们为什么不禅让退位？难道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配得上他们的官位？他们为什么不告老还乡？我当皇帝怎么了？我就愿意当。”

    陆若辰耐心听完，摇摇头，评价道：“孩子话。”

    陆明呦恨恨瞪着她，将玉玺递给她之后，把白玉琵琶放到了一边，然后举起右手，防止一会儿伤到右手之后，就地一滚，满地打滚，滚进了大殿里。

    玉玺而已。

    陆若辰可以揍她一顿，把玉玺抢走。

    她偏偏要陆明呦主动给她。

    陆明呦平躺在大殿里，望着头顶的横梁，想象阴凉的皇宫吊死过多少人，冤死过多少人，又有多少孤魂在暗夜里游走？

    父皇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他的皇位从一个女儿手里，转到另一个女儿手里，就是与皇子无关，他会不会气死？

    不对。

    应该用气活。

    想到父皇，她便想到生母，然而因为实在没有记忆，所以脑子里兜兜转转，想到了陆若辰的生母。

    为什么有人的母亲可以那么好？

    陆明呦不嫉妒其他，唯独在母亲一事上耿耿于怀，而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母亲，都并不让她嫉妒，陆若辰的母亲除外。

    那是她想要的教育方式和慈爱。

    不是教女儿。

    是在教君主。

    再受宠的女儿家，也得不到那样的教育。

    陆明呦爱皇权，偏偏所有人说她不配，即便是十四，用词委婉，也是说她不适合，说她不配的，也看着她当上了皇帝。

    说她不适合的，到底从她手中拿走了玉玺，而且是她给出去的。

    靠。

    陆明呦右手掌心又犯疼。

    她向来疑心病重，于是怀疑王公公给她上的药有问题，然而事已至此，皇位已丢，生死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小事。

    只是心有遗憾。

    早知那次在宴会上，就弹琵琶了。

    陆明呦爬起来，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发丝缭乱，衣裳染尘，然而都无所谓了，她去捡起白玉琵琶。

    黎江那个笨蛋，只知道她伤了右手，不能拟旨，实际上她左右手都一样用的！

    琵琶音起。

    陆明呦想到自己丢了的皇位，忍不住落泪，越弹越伤心。

    “笨蛋。”

    谢桑榆的讥讽声自树后传来。

    这是一棵移植来的苍天古树，树干很粗，树皮粗糙褐色，而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谢桑榆难得穿上了锦缎白衣，添了两分富贵气，像是世家公子，高高在上注视过来。

    陆明呦几乎怀疑自己出了幻觉，问道：“神山不是闭山了吗？”

    “对啊，但是这个白玉琵琶是神山之物，师傅留了条小道，让我把琵琶带回去。”谢桑榆歪着头，向她解释。

    情意总含蓄。

    陆明呦抱着白玉琵琶站起来，知道师兄是想带她回神山。

    皇位已丢。

    她似乎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别说陆若辰或者是黎江了，就算二哥、大哥，或者是北方的叛臣，她也一个都打不过，争不过。

    争不过就罢了，反正皇位也已经坐过了。

    陆明呦忽然舌下发酸，想起神山上，师兄给她酿的青梅酒，她常年四肢发寒，所以习惯喝药酒、果酒这类酸酸甜甜的酒，师兄便自学了酿酒技术。

    其实回神山也不错，她是可以偷偷下山的，将来活得也长，市井山野之间，她悠荡惯了，其实更自在。

    将来在某个古巷里弹琵琶酿酒，还可以吹牛皮说“她也是当过皇帝的”。

    回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