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最亮的那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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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陈瑀拿到清华大学飞行员班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才知道他有多了不起— 他是双学籍联合培养飞行学员,采用“3+1”模式,先在清华学习三年,然后再去空军航空大学学习一年,毕业可同时拿到两校学位。 最关键的是,这个飞行班只在北京招一个人,而他正是那个独苗。这件事情让我高兴的不得了。因为我早早就做好了他要去冰城航空大学的打算,也做好了一年见不得两回面的打算,也做好了在军事模式管理下我和他或许连通信都受限的打算…但如今,情况是大不一样了!他会在北京待三年,虽然两年后的我也不知要去哪里,但至少有两年的时间,我们是在一个地方的! “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报了这个啊。我还以为你要去冰城呢。” “我也只是试着报一下,没有想到会被录取。所以我谁也没有说。”他拿着录取通知书,看得专心,一遍又一遍。听到我问,才腾出一只手揉揉我的头,腾出一双眼睛注视着我。 嘴巴没能腾出来,挂着笑,合不拢嘴,露着洁白的一排牙齿。看来这个通知书不仅惊喜了我,也惊喜了他。我好久没见他这样没有顾虑地开怀大笑了。 像个真正的17岁少年一样。 我捏着他的嘴巴,稍稍用力,改变了他笑容的弧度:“嗯……这样最好看!露八颗牙齿是刚刚好的!刚才多露了一颗!” 他被我蠢到了,本来被我强行硬凹出来的八颗牙齿版僵硬笑容松解了,他噗呲一声,将手上的录取通知书放到茶几上,双手捏着我的脸做鬼脸:“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我想,可爱的不是我,而是在他面前时他眼中的我。 “那你在北京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想见你的时候就能去见你呢?你会有周六日吗?会有寒暑假吗?平时可以发信息吗?” 他的笑意倏尔消散了,道:“具体情况我也还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肯定是军事化管理模式的。” “那就是大概率不会了?”我失望道。 “嗯。”他轻声回应,握住了我的手。 “没关系,”我假装无所谓道:“开学就高二了我,学习肯定会越来越紧张。正好,你不在我跟前,我还能专心学习。” 他别有深意的“嗯”了一声,好像想到了什么,身体往后仰,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沙发上:“是啊。我不在你身边,你确实能专心学习。” 头一扬,眼神却是在向下瞟着我:“对么?” 我瞬间心一发紧,怎么有种被质问的感觉,惶惶然不知所措,就像自己真的背着他干了什么坏事一样,譬如说—偷情。 他看我半天不说话,身子又坐直,面对我。靠着我那样近,近到我明明看着他,眼神却难以聚焦。 “这次期末考试你成绩不错。”他说。 他的眼神此刻充满了威慑力,我不敢对视,只盯着他的鼻梁。 “嗯,前十名。”我无辜道。 成绩进步明明是好事,怎么看起来他还不乐意了? 他眯起眼,仿佛在审视我,我这才后知后觉——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躲着他。 我贴上去,变被动为主动,与他鼻尖对着鼻尖;眼睛也大胆起来,直勾勾盯着他看—— “所以那时候你不高兴了?我躲着你你不高兴了?我不在你跟前儿你不高兴了?我……” 那未说完话的话全被他吞了下去,吃的一点都不剩。偌大的客厅只有我们两个人,空调风还在吹,吹散了夏天闷热的暑气,却怎么也吹不散我们之间交互的滚热呼吸。 “哥……”我含糊道:“我们这是在家……在客厅……” 只要这时候陈东升和杨兰回来,就能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我不敢想,心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朦胧之间正好对上了神龛上神像的眼睛,那么锐利,仿佛洞穿了一切。 我一惊,推开了陈瑀。 旖旎没有了,有的只是心惊rou跳。我像个即将被审判的罪人。 “乔乔,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陈瑀试探地要碰我手,我站起身,手捂着胸口,平复里面的狂风骤雨。 他也起身,很着急地拽住我的胳膊:“怎么了?” “脸这么红?还这么喘?头上还出了这么多汗?” 他轻轻把我拽到他的怀里。一开始胸还是闷的,喘着短促的粗气,到他怀里后,胸也不那么闷了,气也顺了,那种心惊rou跳、惶恐不安的感觉也随着去了。 我想我得救了。 “我害怕,哥。我说我不害怕,其实我害怕的,哥。” “怕什么?”他安抚着我的背,问道。 我的眼睛斜睨着神龛上的神像,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神,cao管着什么大权,要置我什么罪,但只有要陈瑀在我旁边,我还怕什么?和他对视,要躲开的人也不会是我,我有勇气直视他。狐假虎威也好,或者难听点说,狗仗人势也罢,那又怎么样?有怀里这个实实在在的人,我管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好怕的。我才不怕。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道。 那张录取通知书惊喜到的人不只我和陈瑀,陈东升和杨兰更是了,嘴角提起来,挤出或深或浅的褶子。 “不错,真不错啊,你小子。”陈东升腆着大肚,拍着陈瑀的肩膀。 “小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还有双学籍这一说?”杨兰温柔道:“还是留在北京好啊。离我们近,我心里也踏实。” “不确定的事情说它干嘛?万一白高兴一场呢?”陈瑀回道。 “你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自有主意,埋在心里,也不和爸妈讲。” “你妈说得对,”陈东升应和道:“别的就不说了,这通知书都下来了,怎么也得先给我们打个电话啊!” “和你们打什么电话?你们那么忙。这不是迟早就会知道的事吗?” “你这话说的,让我和你妈早点高兴高兴不好吗?再说了,你早点说,今晚还能给你弄个升学宴。” 陈瑀给陈东升沏了壶茶,温、洗、泡、涮、倒,一套动作行如流水,不在话下。那是套上好的紫砂茶具,是邓珍瑜爸爸送给陈东升的。紫砂杯身平滑细腻,上雕清竹,古朴典雅,即使我不懂茶,也不懂茶具的门道,也能看出这套茶具的珍贵。 陈瑀端起茶杯,递给陈东升:“老陈,行了啊。什么升学宴不升学宴的,搞那个派头做什么?” 陈东升珉一口茶,发出满意的喟叹声:“那不行!该搞的派头还是要搞!” “得!您可打住吧。我最讨厌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他又倒了点热茶,骨节分明的手抓着茶杯摇晃一圈,再倒出。如此一番涮好杯子后,又倒了一杯茶。 这杯茶推到了我面前:“尝尝,乔乔。” 我看了看陈东升,又看了看杨兰,说道:“我不懂茶。” “谁说懂茶的人才能喝茶啊。”陈瑀抬抬眉,示意我喝下。 “对啊,这好茶啊,不管懂不懂的人,都能喝出好来。”陈东升道。 我浅酌一口,却苦的我面目扭曲:“什么茶啊,怎么这么苦!” 陈瑀和陈东升哈哈大笑。陈瑀道:“这是老曼峨苦茶,我和爸的最爱。你慢慢喝,有回甘。” 我摆了摆手,道:“我不喝了,我承受不起。” 陈东升笑道:“你和你妈一样,都喝不了。你们母女真是,不懂享受啊。”他拿起茶杯,慢慢啜了几口。 自从上次杨兰把我给陈瑀买的飞机模型摔了后,我和杨兰的关系更差了。原先我们就说不了几句话,现在更是,像是住在一个房子里的陌生人。 所以陈东升说完这句话后,场面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行了,你们休息吧。升学宴的事就别想了。我带乔乔出去散会步去。”陈瑀说着,就站起来,我跟着他起身,朝外走去。 夏天夜晚的风没有白天那样干燥、生硬,是柔和的。春天开败了的花通通都溶到风里去,伴着柳叶的清香,这是夏天专属的味道。 我和陈瑀就这样并肩走着,随心漫步,有很长时间谁也没和谁说一句话,但一点也没觉得尴尬,反而觉得惬意的不得了——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 “哥,我好喜欢跟你散步啊。”我说。 “,为什么?”陈瑀拉着我的手,偏头看我,风把他的头发吹向一边。 “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我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到耳后,“喜欢和你一起被风吹、一起看路上来来往往疾驰的车辆……” “呀,你看,”我指着旁边的湖道:“湖中央有月亮的倒影。” 我们停了下来,我双手把着栏杆:“还喜欢和你一起看湖里月亮的倒影。” “是挺好看。”他说。 “对吧?”我仰着头看他,“像不像水墨画?” “我是说你。”他说,“我说你好看。” “啊,”我害羞起来,把头扭正不再看他,藏不住笑:“啊…我确实也挺好看的。” 他把我被风吹起的头发又别到耳后去:“应该把头发梳起来。” “这样才能看全你的美貌。” 我被他突然的深情搞得飘飘然:“哥!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怎么今天嘴那么甜啊!” 他挑眉:“不喜欢吗?” “嗯……”我道:“喜欢是喜欢。但感觉怪怪的……哎呀!反正就是很不好意思!” 他笑,故意把我的头发揉乱:“这样好意思了吗?” “你总爱这样逗我!”我被他搞得没了脾气。他大笑两声,然后道:“想好选文还是选理了吗?”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这么突兀。” “突兀吗?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你上次不是说还没想好文理分科的事情吗?按道理说,期末考前就应该定下的。” “说起这个我就头疼,”我叹了口气,“我就是做不了选择,就是纠结嘛。我不知道选哪个。今天班主任还催我来着。让我赶紧选,就差我没分好班了。” “这次考试,你文科分高还是理科?” “都差不多啊。而且我也没什么特别倾向的。所以才觉得头疼。”我道。 “哎,”我有了主意,抓住他的手:“哥,要不你替我选吧。你选哪个我去哪个。” “不行,”他答得干脆:“这可是大事。你必须自己做决定。” “切,小气鬼。”我放下手,把头扭过去,自顾自向前走。 听到他跟着的脚步声,我放了心,这样迈的每一步才不忐忑。 “乔乔以后想做什么?”他问。 “不知道。”我答得心不在焉。 “那喜欢什么?” 我停下脚步,扭过身,面对着他:“喜欢你啊。” “认真点。”他正色起来,此刻的他毫无情趣。 “嗯……我喜欢……讲老实话,我还挺想当个法医的。” “法医?”他沉吟道:“你平时确实爱看这类的书……” “但兴趣是兴趣,职业是职业,现实中的法医可不像小说中……” “停停停!”我打断他:“哥,你不要太双标啊!你的兴趣就能成为职业,我的就不行?” “我不是那意思……”他认真的时候,喉咙会不自觉滚动:“我是深思熟虑过的,确认飞行员就是我毕生梦想。你是么?” “不是啊。”我干脆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目标坚定且明确的。” “我不知道我以后会干什么……不过法医挺酷的啊。我就喜欢看尸体。看各种死法的尸体!” 他盯了我很久,我小心翼翼道:“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是。”他坦言道:“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是。” 他说“我也是”。 他说“我也是”。 “哥!”我又惊又喜,跳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双手自然的托着我的大腿,而我的双腿则攀在他的腰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好!”我激动地喊道:“那我以后就要当一个法医!” “这么草率就决定了吗?不再想想?” “不想了!”我说道:“我就要当个法医!” “那就报理科吧。”他说,“朝着你的目标努力吧。” 我想我已经达成我的目标了。 “哥,你知道吗?我觉得身上飘飘的,我感觉马上就要飞到天上去了!” “奇奇怪怪的在说什么胡话?你醉了么?” “我才没醉!醉的人是你。” 那天晚上……我永远都忘不了的那个晚上……他吻我的那个晚上……他喝醉了。 “既然你要飞,那就飞一个吧!”他笑道,双目灿烂,双手松开我的大腿,而后迅速穿过我双臂间,将我抱起,转起了圈圈。 那一刹那,乘风而行,我好像真的飞起来了。 “啊~~”我叫道:“陈瑀你幼不幼稚呀!” “有人朝我们看呢!” “你管他们干嘛?”他道:“你开心吗?” “我开心啊!我真的飞起来了!” 皎洁月光下,昏黄路灯下,缤纷霓虹灯下,闪烁朦胧间,我看到了我的灯,真真切切。 他是最亮的那束光,他永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