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上）
离开住宅区，走在偏僻的小径上，夜风钻过衬衫下摆，冰冷地舔舐皮肤，使炎魔战士感到不适。 人类的身体总是更畏寒，而且他现在太虚弱。小机器人造成的损伤比想象中严重，被它吞噬消耗的能量完全恢复所需的时间估计也要长于预期。不过，如果能抱着迪迦吻一吻，再让那张秀气的嘴含住他的命根子，就算在宇宙极寒之地他也不会觉得冷。 可惜现在不行。解决掉麻烦之前，他都没时间怀念美人在怀的滋味，亦或是费神思考他们的感情问题。他得在摩志解封之前找到那个不知所踪的窃贼，拿回青铜镜，还有……给基里艾洛德神一个满意的交代。 但该如何是好？他确实在地球逗留得太久了，如果不想被认为有二心，他最好是立刻回去。 然而他不能离开迪迦，尤其是在面临危机的时刻。而且，即使回到领袖的面前，他又该怎么坦诚他对光之巨人的爱慕之心，同时证明自己的忠诚？ 他从来不去考虑二选一的冲突，但已越发明白迪迦不肯放弃他的坚持，也无法再罔顾迪迦的意志将他据为己有。 而哪怕不考虑以往的过节，只要迪迦一天还是光之战士，就注定是他们的死对头。倘若神要求他放弃这份愚蠢的感情，甚至逼他杀死迪迦自证忠心，他该怎么做？他不知道。 基里艾洛德人走到月夜最偏僻的角落，找不到出路的焦躁感渐渐使他心乱如麻，眼前苔藓丛生的小道、黑黝黝的灌木林、死去的鸟尸，处处都传递着不祥信号。 月亮也变得不太一样了。平时，月夜容易让他联想起迪迦优美的姿态，还有那双柔光温和的眼睛，而现在的月亮像惨白的枯骨，从肮脏的水洼倒映出来，似乎能让人从中闻到一种死亡的腐败臭气。 走过水洼后，他忽然停下脚步。 水面反射的苍白的月亮沸腾扭曲起来，浓黑的雾气飘浮在水面上，缓缓地上升、旋舞、凝聚，隐约构成模糊的肢体轮廓，头部的高度浮现出一双狭长发黄的邪恶眼睛，对目标虎视眈眈。 然后，黑雾中伸出了一只兽类的粗壮手臂，刺刀一样的指爪悄然袭向男人的后背。 黑暗的力量在危险的刺激中爆发，基里艾洛德人在恢复本体的瞬间转过头，对黑色的怪物挥出了腕刀，划开那团成型的浓雾，引起一声愤怒的尖啸。 怪物烟消云散，但阴森险恶的气息并未就此消失。 他突然间不寒而栗。有一团漆黑模糊的光晕像雾一样扩散笼罩了他的身心头脑，用冰凉的手探寻掠夺他的秘密，勾起非理性的恐怖感，缓缓把他推入深渊。 是摩志。以恐惧为食的怪物。 然后他听到背后传来族人不怀好意的笑声。 “虚弱不堪，毫无警惕。”门达说，“迪迦掏空了你的身体，还把你魂都勾走了？” 这声音令他愤怒，他猛地回头往声源放出火焰攻击，然而威力远不如全盛时期，仅仅击中空气，门达也迅速藏匿了身形。 他恼火地低声咆哮，而后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转身挥出腕刀的瞬间，摩志的眼睛像鬼火一样看着他，他碰到了怪物半虚半实的身体，那股寒冷便随之径直钻进了心口。然后，黑色的雾气飘了上来，沉沉地缠住他的身和脑，吸食意志和力量，只留下绝望的恐惧。 噩梦占据了他的意识。 血与火交织的世界，遍地烧焦的残躯，烟尘和腐尸的气味铺天盖地，高高在上的领袖、战斗中的同族、死亡的敌人、臣服的信众们共享同一张灰败的脸。 而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变得孱弱衰微，无法前进，无法行动，无法夺取任何东西。接着，地狱的火焰烧起来了，把一切都焚为灰烬，然后烈焰回缩消失，世界开始冷却，进入无止境的凛冬，他也只能在求生本能下蜷缩爬行——追着那道从天而降，若即若离，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美丽的光。 最终，光芒逃离了他，并在他无能为力的注视下被最强大的黑暗吞噬。那具由纯净的光构成的俊美躯体变得疲软，额间的水晶黯淡了，眼睛失去光明，红紫银色的体纹被无生气的灰白逐渐覆盖，一点一点变成冰冷的石像。 紧接着，那吸食恐惧的魔物似乎说话了，低沉嘶哑的声音不像语言，更接近兽类嘶鸣，又像是在嘲笑他。 “迪……迦……” 他惊骇得面容扭曲，控制不住地颤抖，而当他终于想要反击时，摩志已然隐匿于黑夜中。 …… 首都地区出现了一个关于黑色鬼影的恐怖传闻。 据说它没有实际形体，是从镜子里出现的一团漆黑的影子，有双苍白发黄的眼睛，能激起内心最深的恐惧，甚至吞噬人的灵魂，契合人们对恶灵的一切想象。 起初，这并未引起大范围的恐慌，也没有受到太多重视，但胜利队第一时间就展开了调查，向受惊的目击者询问取证，间接表明这并非一起捕风捉影的灵异故事，而真实威胁到了民众的安全。 在这之后，受到袭击的人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恐慌扩散越演越烈，而由于其诡异的身体特性，鬼影留下的可供追踪的线索始终寥寥无几——除了它发出的声音。 除却惊吓过度神志不清的，每个目击者几乎都肯定，它喊了“迪迦”的名字，有一次甚至被录音设备捕捉，而除了“迪迦”之外，它没说过任何话，也没表明过任何目的。 虽然正直之人都不愿抱有那样的想法，但处于与日俱增的压抑忧惧，人群中针对迪迦的一些盲目的恶意开始复苏了。 基里艾洛德人曾经创造了名为「天使敬迎会」的组织，以视频网站为根据地运行，既不参与政治，也不进行宗教活动，仅仅是坚持传播“地球正是因为迪迦才遭受攻击”的观点。 自从基里艾洛德人开启地狱之门失败后，创始人便人间蒸发了，视频网站也再也没有过更新，组织成员也予以销声匿迹——直到最近，迪迦恶魔论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怪物唯一说出口的词只有“迪迦”，看上去完全是为了光之巨人而来。 于是，这么一个因果关系有意无意地被人推导了出来：它是要找迪迦寻仇，迪迦也肯定和他有什么直接的联系，结果迪迦却不出现，它就只好在人间作乱，平白连累了无辜的地球人。 自然而然地，民众一致开始埋怨迪迦在难辞其咎的情况下不知所踪，没有在鬼影面前主动现身，放任无辜的人为了他而接连受害。 ——能找到迪迦的话，怪物就不会再袭击无关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迪迦，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只要迪迦消失，地球很可能也会恢复和平。 最重要的是，这样似曾相识的舆论风向，很可能并非偶然，而受到了有意的引导。 哪怕是自始至终坚决信任迪迦的胜利队队员，也感到脑中的思想受到了不可避免的干扰，正试图诱导他们相信这种说法，仿佛只要献祭了迪迦，就能自动解决一切问题。 其中，感官最灵敏的居间惠能察觉到，整个首都地区都出现了一种超越人耳可听范围的低频震动，影响控制人们的精神。这种情况，在上一次基里艾洛德人带着地狱之门降临时，也曾出现过，而这回挑拨人心的罪魁祸首也显得呼之欲出。 “头好疼啊。”丽娜抱怨道，在脑内杂音刺痛的干扰下按了按太阳xue。“和上次一模一样。” 胜利队指挥室里的其他人也深有同感。 “完全不对劲。”新城揉着脑袋说。“首先，那个怪物——摩志？它没有规律地出没，把那么多人弄进了医院，但一个也没杀死，除了吓唬他们之外什么也没做。” 迪迦适时地指出：“可能那本身就是它要达到的目的。” “什么？吓唬民众？” “是的，传说中的月夜士兵，会把自己的恐惧注入石头里交给他吞食。”迪迦说。“也许，这就是它的力量来源，所以它才要激发人们的恐惧心。” “这说得通，不过我觉得，它最主要是针对迪迦。”宗方思忖说，“而且，不止是想消灭迪迦那么简单，它的行为表面上好像没什么理性和计划，但实际上在把迪迦推入孤立的处境。” 崛井悻悻地点头。“没错，不过它也很可能受到了指使cao控，而它背后的那个人——我们都很熟悉他，熟悉他这套卑鄙的手段了。” 队员们瞬间满脸愠色，迪迦忍不住以手扶额。 “基里艾洛德人。”新城咬牙切齿地挤出声音，“这种干扰思想的力量，肯定是他！还有那个所谓的「天使敬迎会」，那些傻瓜又开始发疯……” “这家伙果然是恩将仇报！”野瑞立刻附和，“亏迪迦还不计前嫌让我们救他——这种恶魔，根本不能对他有一点心软！” 丽娜意有所指地瞥着迪迦，暗含不解和愤懑。“维护那个基里艾洛德人，真不知道你那时在想什么啊，大古。” 迪迦只有苦笑，声音有些无力：“不一定是他。” “除了他还能是谁？”丽娜逼问。 迪迦无话可说。幕后主使倒也的确是基里艾洛德人，但并不是那一个——可这点却很难向其他人解释了。 在一片愤怒的海洋中，只有居间惠保持沉默。因为事前的沟通，她大致了解了内情，也便保持沉默没有参与声讨——但迪迦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她认为基利来称得上完全无辜。 “冷静点。”居间惠总算出言平息指挥室里小小的sao乱，“现在的情况，还什么都不能确定，骂那个基里艾洛德人也没有用，也未必和他有关。” 新城仍旧忿忿不平：“除了那个混蛋还能是谁？！如果不是他的话，迪迦也不会——” “我也觉得他最好消失。”居间惠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视线有意无意飘向迪迦。“而且，如果他能远离迪迦——或者迪迦能远离他的话，可能很多祸害都不会出现……但是，现在诅咒他也没用，最重要的是确保民众的安全。” 新城总算忍下了火气，点点头说：“明白了。” 于是，指挥室安静了下来，居间惠有条不紊地开始给队员们分配任务，进行各自的调查工作，迪迦特意选择了单独行动。 他去了两家医院，向最近被摩志袭击，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受害者收集信息，而他们给出的细节大同小异。 “它是我准备洗澡的时候，从浴缸水里钻出来的。”那个惊魂未定的中年男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看不清它长什么样，但它的眼睛会发光，很恐怖地瞪着我，我还以为自己会下地狱……” “已经没事了。”迪迦安慰说，用PDI补充记下摩志除了借助镜子，也能通过水面反射自由穿梭。“那它有没有说什么话？” 男子忙不迭地应道：“它不停地说‘迪迦’，好像有什么执念一样。” 迪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追问道：“之后怎么样？” “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中年人耸耸肩说，语气变得有些刻薄尖酸，“真是的，它要是跟迪迦有仇，就自己去找他算账，干嘛找我麻烦？我和迪迦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知道他在哪。” 此时，有两个活泼的小男孩正拿着迪迦的软胶玩具和怪兽模型玩游戏，其中一个男孩险些在追逐过程中绊倒，迪迦及时伸手扶住他，在男孩道谢时笑了笑。 “可能近在咫尺。”迪迦顺口说。 那中年人听了，竟慌忙摆摆手：“那就完了，我可不想突然被塌下来的房子压死，或者晚上又被那种怪物找上门。” 两个小男孩跑到一边继续玩闹。迪迦转过头，脸上的微笑淡了些。“你也觉得灾难是迪迦造成的啊。” “谁知道呢？”中年人一副埋怨的表情。“反正自从迪迦出现，地球就没太平过，如果不是因为他，可能怪兽根本就不会接二连三地跟着出现。” 迪迦并不意外对方的回答。并非每一个人都是理智的，尤其处于空前的死亡威胁下。 但他还是忍不住强调了一遍：“迪迦是为了帮助人类才出现。” 中年人显得不以为然，瞥了瞥那两个用玩具对决的小男孩，说：“要是现在有怪兽，他也不见得能救我，打架搞破坏更重要吧。” 迪迦一下子厌倦了这段对话，收起PDI，干笑道：“放心，如果怪兽现在来了，他肯定马上救你——哪怕不算特别乐意。” 他走出医院时，天空灰蒙蒙一片，好像染满了火焚后的余烬，看上去黯淡不洁。 都市正处于繁忙的高峰，行人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像工蚁一样井井有条地进行活动，互不关心，互不妨碍，偶有两个结伴的朋友交头接耳，埋怨奥特曼给人们带来的麻烦。 迪迦走在人行道上，隐隐感到压抑的虚弱疲软，像缺氧的植物一样喘不过气。大古和他闲聊了一会儿，慢慢也似无话可说，便和他一起保持着沉默。 人类冷漠而守序地追逐着私利，世界便呈现为无差别的灰白调子，光明的力量也并不被需要，仿佛一台巨大的机器，毫无意义的保持高速运转，直到毫无意义的崩溃。很难从中找到浪漫而积极的东西，使人摆脱机械和物欲，信仰崇高与美丽。 穿过马路，走到安静的居民楼后巷，迪迦轻轻一叹，无法不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忧心忡忡。摩志的能力诡谲莫测，又有另一个狡猾的魔人躲在幕后制造祸端，而且他现在……很难感到自信。 他的能力是有限的。 人们心中的光芒使他更强大，但这股能量飘渺不定，日渐式微。一个不被信任的光之巨人，没有能力在人类走向毁灭时战胜黑暗，扭转命运。 迪迦回忆起当初，他力竭倒地之时，人类是如何用星星点点的光照亮了他，赋予他新的生命和无与伦比的力量——很可惜，接踵而来的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噩梦，仿佛先前发生的奇迹，仅仅只是为了告诉他们，希望之光是多么脆弱而不可靠的东西。 原本痛苦欲绝的记忆，随时间流逝更多了一种荒谬虚无的感触，那个玷污神圣、践踏光明的恶魔甚至还爱上了他，迪迦不禁苦笑。 他静静地前行，时间的游丝萦绕在他身边，浮光掠影之下，人类淡漠麻木的面孔，因欲望而浑浊的眼睛，自私恶劣的丑态，裹挟着远古末日的记忆，汇聚成深黑的暗影笼罩心头，他的脚步也越发沉重。 迪迦正出神时，恶魔如火的气息突然破开空气里的寒意，猛然向他袭来，他猝不及防便被从身后一把抱住。 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躲开，抱着他的男人便迅速吻了吻他的后颈，贴着他低声耳语，把内心的阴郁一扫而空。 “想我吗，美丽的光？” 迪迦下意识地放松了，耳根迅速烧红，然后又被唤起了深藏的怒火，立即挣脱他的怀抱，猛转过身，一手扣住他的脖子，把他死死按在围墙上。 “别做这种动作。”迪迦警告说。“下次我会杀了你的。” 这个可恨的魔鬼却不以为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像个易于满足的天真少年，只为见到心上人而快乐。“这是我唯一能接受的死法。” 哪怕上一秒还在怨恨，迪迦仍然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手头的力道，轻声发出哀叹。同时，他留意到了对方的身体状况。 “还是那么虚弱。”迪迦皱眉打量了他一会儿，“力量还没恢复？又受伤了？” “小问题。”基里艾洛德人笑着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迪迦的脸，眼中焕发热情撩人的神采。“不影响我让你快乐——上次没做完的，要不要马上找张床继续？” 迪迦想起那一晚他们身体的纠缠，想起他的分身的味道，顿时脸上一红，卡在他头颈上的手马上又收紧了，令他后脑磕上墙壁。“我没空跟你闹，如果你很饥渴，去sao扰别人。” “那你不会吃醋吗？”恶魔微笑道，轻轻握住脖子上那只手，指尖调皮地划过手背的皮肤。 手上一阵酥痒流窜，迪迦尴尬地甩手松开了他。“你要是肯换个目标，我会开香槟庆祝的——别妨碍我工作。” 基里艾洛德人却拦住了他的去路，单手靠着墙壁，和他拉近距离，低低的声音充满温柔的暗示：“你现在心情不好，需要的是放松。” 迪迦别开脸，回避他火热的目光挑逗。“你不给我更多烦恼就算帮我了。” 基里艾洛德人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好笑地问：“怎么，我又做了什么？” 迪迦立刻泄愤地往他胸口用力一捶。“谢谢你那个和你一样狡诈的同胞，怪兽还没破坏城市，民众就陷入了恐慌，而且……”说到这，迪迦忽然浑身无力，声音也越来越低。 魔人脸上出现殷勤而温煦的神色，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我还没找到他……不过我会摆平的。” 迪迦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真遗憾，我的朋友认为是你做的——就算不是你，是你的同类，在他们眼里也等于你。” 基里艾洛德人无所谓地笑笑，说：“看来他们开了个批判会骂我忘恩负义，后悔救我？” “差不多快开始讨论该用哪种中世纪酷刑结束你罪恶的一生了。” 恶魔不以为意，瞧着迪迦懊恼的表情，好像联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捏着他的下巴，和颜悦色地说：“那真是麻烦啊。” 迪迦一把拍开他的手。“你觉得很有趣？” 基里艾洛德人轻快地一笑，眉飞色舞：“你肯维护我就够了。” 迪迦一阵窘迫，而这个混账男人笑得却越发得意。 “我可懒得维护你。”迪迦往他脑袋上推了一把，然后微低下头，目光飘渺沉郁。“而且，如果再早一些，我可能也会怀疑是你在影响人类的精神。” 基里艾洛德人不解地皱眉：“为什么？” “你又不是没做过，这是你的强项。”迪迦语气讽刺，神情却恍惚起来，俊秀的面容一触即碎般怅然若失，“也许，你是想用这种手段让我感觉自己孤立无援，然后……我自然就只能到你身边去。” 说到这，迪迦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软弱。“一个缺少同伴，不被信任，曾被当众性侵，还和敌人zuoai的光之巨人，看起来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是吧？” 恶魔一言不发地盯着迪迦，嘴边习惯性保持着的轻佻微笑僵硬了，邪气的黑眼睛流露出爱怜和切肤之痛。 “听上去是好办法。”基里艾洛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柔和的目光像在拥抱爱抚他的身体，看得他两颊泛起了红晕。“我的确也很想让你只属于我，全身心地依赖我……我一定会好好疼你。” 然后，恶魔伸手轻触他的脸颊，带着小心的怜惜。“不过，那就得先让你露出这种忧郁的表情……我不喜欢，所以，我不会这么做。” 迪迦拉开他的手，脸上更热了。“干什么？我可不会被精神控制影响。” 基德里艾洛人愣了一下，失声笑了出来。 “当然，不然我早就控制你爱上我了。”他揶揄地挑起眉，眼里闪烁着得意。“但这种能力没这么神奇，而且只对意志力薄弱的生物有用——所以，如果你发现被我吸引了，要相信你真实的感觉。” 迪迦转了转眼睛，毫不留情地推了他一把。“行了，自恋狂……我得先解决摩志，让所有人睡个好觉。” 听到那怪物的名字，基里艾洛德人忽然皱起眉，那一阵深切的恐惧，又像飘忽的寒流从心底升起。 某一瞬间，他感到世上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而迪迦正孤身走向深渊、寒冷和死亡，整个宇宙也都成了一片死寂荒芜，再没有任何值得夺取的东西。 除了力量，强悍而自负的黑暗生物心中从没有什么敬畏之物，也几乎不曾有过害怕的感觉——但在那样的绝望之中，连他信奉的力量也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什么都做不到，更抓不住他的光。 好不容易脱离了恐怖的幻象，基里艾洛德人瞬间急躁起来，握紧迪迦的手腕，直接说：“你应该跟我离开。” 迪迦愣住，原本怀疑他在说胡话，但他的态度比任何时候都更认真。 回神后，迪迦抽出手，坚决不留余地。“不可能，想都别想。” 基里艾洛德人沉下脸，按住迪迦的双肩，不容他离他而去。“你一定要留在这做人类的守护神？” 迪迦挣不开他有力的双手，只得静下来，沉声说：“他们需要我——别再重复这个话题了。” “你会死！”基里艾洛德人急急地喝道，“时间越来越少了，睡在海底的那个东西……你绝对没可能对付它，谁也做不到。” 迪迦知道他在说什么，几乎瞬间看到了深海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翻涌着地狱的黑暗，怀着对一切生灵的恶意注视着他。 光之巨人也不得不感到毛骨悚然，好一会儿才令自己平心静气。 “这结论下的太早。” 基里艾洛德人更是恼火，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真的神。” “我知道。”迪迦面不改色，坚定如故。“但即使我不够强，人类也会给我力量，并且和我一起战斗。” 魔人咧开嘴，在愤怒和嘲讽中发笑。“那种低频振动，没法真的控制大脑，最多只是放大心中原有的东西……所以说，这群蠢人能给你多少力量呢？他们本来就不配拥有你。” 迪迦眼帘颤动了一瞬，态度没有动摇。“人类需要光，需要希望。” “更需要自愿的祭品和挡箭牌——就像你一样。”基里艾洛德人尖刻地说，“即使对你顶礼膜拜、感恩戴德，也只是指望你在关键时刻，付出自己的性命，换来地球的平安而已。什么怪兽、宇宙人、变异生物……只要是人类无法对抗的东西，就交给你来对付，而你要是做得他们不满意，也不过是个无法信任的异类。” 男人一字一句的怒气都在逐渐蹿升，迪迦不想再听，不耐烦地摆手制止。 “我不可能离开。”他的声音平静而不容质疑。“除非你是专门来找我吵架的，别再说下去了。” 恶魔露出焦躁挫败的表情，用力拽着迪迦的手臂，像要把自己的意志强行灌进去，逼迫他服从一样。“你就不能听我说一次？！” “痛。” 迪迦拧眉挣扎起来，“你可以选择理解或不理解我，但我不是你的玩偶。” 基里艾洛德人赶忙松开手，收起了戾气，然后又用一种哀戚的，求助一般的眼神攀住他的肩膀。 “我没想强迫你，支配你。”魔人低声下气地说，眼底的惶恐挥之不去。“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 迪迦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安抚地握了握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并隐隐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有些反常。 “怎么了？突然这么神经质。” 恶魔的手再次抓紧他，目光灼灼逼人：“我不能失去你。” 迪迦微微一怔，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轻声对他说：“我又不会死。” 这样的保证并不能使他安心。 “为什么不能跟我离开？”基里艾洛德人执拗地盯着他，“我会对你好，也不会让你做你讨厌的事。” 迪迦迎着魔人炽热的视线，无奈地轻轻一叹。然后，他的眼神变得冷峻严肃，脸上罩起了一层毫无感情的面具。 “也许是我的一些行为加深了你的误解，但我得再说一次，我对谁都不会有那样的感情，何况你是黑暗生物。”迪迦冷淡地告诉他。“还有，我讨厌做逃兵，讨厌舍弃需要我的人。” 躁怒一闪而逝，恶魔眼中有黑色的火焰燃烧起来，接着，他低头凑近迪迦，仿佛仅凭目光便能将他吞噬。“我是黑暗生物，我也比所有人都更需要你，你怎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迪迦无声注视他片刻，有些无措地扭过头。“你是在拿自己和什么无关的对象做无聊的比较吗？” “不该比吗？”基里艾洛德人低声反问，怜惜地捧起他的脸，轻柔的抚触暧昧温存到极致。“守护他人的时候，你总是在被自己折磨，疲倦又痛苦，好像随时会碎掉，会变成一阵烟消失。” 深沉的低语从耳边传入脑海中回荡，使意识产生了一阵醉意朦胧。迪迦默默接受他轻柔的触碰，闻到了红酒和麝香混合的气味。 基里艾洛德人感到他温顺又迷茫的模样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