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木卡卡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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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宁次来找我提交一份新的申请。我将那两页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第一页纸是他的个人信息和履历,第二页纸是他的体检报告和五代目的红笔批复。五代目批的是“可预留”,意即需要完成训练与实战,才能成为暗部正式成员。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病情发作,那么考核判定即为失败。不过,加入暗部,并不妨碍第二年的中忍考试。 宁次脸上看不出什么焦灼的迹象。我隐晦地暗示他,在我盖章递交之前,他想反悔或者多加考虑,都是可以的。日足送来的信,以及一再的暗示,都让我略为担忧。 之前,因为治疗流程,我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在此过程中,我试验了从鼬那里习得的幻术。对一般人来说,幻术会扰乱他们的认知,对宁次那种未明的病症来说,效果反倒超乎寻常。 在发现竹取一族的骨头拥有类似疗效后,砂隐村的忍者主动提出辅助治疗。竹取一族的骨头在过去是极好的药材和乐器原料,有人不惜铤而走险,杀人取骨。即使不经琢磨,这种骨头在失去rou体后仍然残留着主人意志,发出幽幽的呜咽声。竹取君麻吕的躯体在他的最后一击中荡然无存,只有惨白的骨头碎片羼入了我爱罗的砂子。 竹取君麻吕,无论他是被大蛇丸的理念洗脑了,还是自主选择追随大蛇丸,他的骨头碎片诉说的,都不是竹取一族末裔的幽怨,也不是被杀的不甘。砂隐村的忍者神色复杂,那是群蛇之鸣…… 众人一时默然,尽管他们读过不少英雄故事,下定决心为了重要的东西守护牺牲,却不知道如何面对敌人过于悲壮的信仰与爱。以大蛇丸的秉性,当然不会被他的所作所为感动,他的牺牲也没有价值,对自己没有任何益处,对旁人也没有意义……近乎愚蠢的行径。 接受黑白并不分明需要时间,接受死亡的无意义也是。我笑了笑,示意他们离去,递给宁次笔和纸,让他放平呼吸,解除戒备。每次幻术后,我都会让他写出自己的所见和感受,以规避风险,调整流程。 这次,在开始前,宁次突然问我:“宇智波鼬……是个怎样的人呢?” 宁次在治疗中,一般不会说话,疼了会咬自己头发,结束后也只是道谢。凯说,做到这个程度,他也费了老大的劲,宁次过去对他这个老师都未必服气呢。我说,心比天高的小鬼都这样。凯立刻:卡卡西,你过去也是心比天高的臭小鬼哦! 他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吗?宁次一直想看宇智波鼬的档案,不过,宇智波鼬的档案在暗部也是机密,而佐助对他的哥哥总是持缄口不语的态度,现下,这两兄弟都不在村子里。 鼬…… “是个很残忍的人哦。”我说。 为了不引起恐慌,宇智波鼬灭族一事,即使上忍和各大家族知道详情的也不多。宇智波一族自建村以来就深居简出,三代目和木叶顾问协力封锁了大部分消息,迅速为暗部换血,因此,没有再闹出其他乱子。 日向宁次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之前,他向我申请查看宇智波鼬的档案,我以他还不是正式成员为由拒绝了他。 “暗部不是利用更方便的信息来查探你想要的东西的。”我警告他。“暗部有暗部的职责。” “但是旗木老师不是这样想的吧?” “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这样想。”我说,“杀掉父母亲人,离开家乡,让弟弟蒙上永远的心理阴影,怎么想,都是很残忍的吧?” “因为旗木老师看上去一副很能理解他的样子。”宁次没用他一贯的理性给我剖析,“旗木老师跟他有私交吗?您眼里的他是什么样子呢?” 我哪有看上去很能理解宇智波鼬?我哑然失笑。他简直像在盘问我的风流韵事。 “嘛……是一个残忍的人,也是一个很美丽的人。”我答道。这并不错。日向一族怀着讨好的意味希望宁次进入暗部,宇智波一族当初也未必没有这样的心思。 “旗木老师觉得,他更美丽,还是更残忍呢?” 他深深地看着我。我有一种感觉,他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那只即将实行幻术的眼睛。那只代表了宇智波一族血脉的写轮眼。 “危险和美丽总是相互引诱。”我随口答道。宇智波鼬灭族的动因不得而知,我跟他也只在暗部有过短暂交情。我知道宁次也会这样;我身边的人总是来了又去,因果总是结了又散。 但是如果他和宇智波鼬拥有相似的野心,那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木叶已经失去了宇智波,再失去日向绝对是一个很大的冲击,甚至有可能让木叶重回动乱时代。 因此,他们也有借由我的写轮眼监视宁次的意思。而且,之前宁次的抗拒已经引起了高层的注意,日足又对这种病症讳莫如深,他们需要确保宁次的状态稳定——毕竟他有借考试杀人的先例。 “你对写轮眼的瞳术亲近吗?” “是的。”宁次回答道。 “这倒是闻所未闻。”我记下来。曾经遭受过月读的我,那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可能跟佐助有关。”他说。 “我觉得你看上去不是很喜欢佐助。” “但我们是婚约者。这点,他们应该告诉了您吧?”他说,“您放心——您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并没有叛逃木叶的念头。木叶是我长大、生活、学习忍术的地方。” 我咬着笔,将纸张折起来,发出一两声懒洋洋的笑,“喂喂……你猜猜宇智波鼬当初是怎么说的?他跟你说了差不多的话。真是令人苦恼啊。” “……那还真巧。”他神色僵硬。 “或许你很快就不需要写轮眼了。”我说。 他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有些事不知道或许是一种幸运,也没必要追根究底。但很显然,接下来这件事令他的命运又变得不可控了许多。 日向家族打算为日向宁次更换婚约者。当然,没有人觉得大蛇丸的弟子——跟他一样也是个叛忍——是个合格的婚约者,甚至连带他的亲偶也跨过红线之外。我终于领悟到日足给我递信的意思——这个老家伙,希望利用子侄的年轻美貌来打动我,后来却又不知怎的改变了主意。 若说我对美貌一点鉴赏力也没有那是假话——然而因为凯的关系,也因为那个夜晚的关系,我看到了这个小鬼身上更动人的东西。如果说我完全相信他,这也是假话——我算不上了解他。但我在某些方面教导了他,并把他当作我的半个弟子。我衷心希望他不要重蹈覆辙。 而且我可是个三十岁的中年人了啊…… 小鬼最后一次来找我时,脸色已有些灰败。 他还年轻,伪装的成熟并不坚固。他已经把我当作半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了——我年长,拥有丰富的阅历和经验。 他并不知道我被家族划定为那些使他不幸的人的一员。 宁次从我这里探听许多关于宇智波佐助过去的事,佐助训练的事,第七班合作抢铃铛的事,佐助许多生活小习惯,一边嘴上不饶人一边关心同伴的佐助。那对他来说无异于完全陌生的佐助,却是一个更为亲近的形象。一个同龄的男孩,而不是被家族仇恨压垮的复仇者。 “您说得对,旗木前辈,这确实是最后一次了。”在我开始用幻术前,他突然对我说。“谢谢前辈的幻术。” “你知道了?” “嗯。”他说,“我没有想到……” “或许离开佐助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我没有想过。”他说,“佐助始终是我的婚约者。这一点无法更改。” “但是你并不爱他。” 他对“爱”这个字眼感到茫然。我说,“如果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的话,他就会自然地想与他在一起。但是你和李啊鹿丸啊待在一起都要比佐助开心吧?” “自然地想与谁待在一起……” 他忽然大口大口呕吐起来,两肩都在震动。我好像刺激到他了。不过,我觉得这是正常的。即使是我,也是年过二十,稍稍在忍者世界立足后才有气力想跟谁在一起会开心这件事。对于很多女孩子来说,这则是天赋。 有时候我也感到可悲。 我决定给他讲讲我的事。“我也中过写轮眼的幻术,很不巧还是宇智波鼬的。他的幻术比较特别,会将人一直一直困在最痛苦的那一天。” “最无能为力的那一天。”我说,“对我来说,那是我的同伴为了保护我被杀死的时候。”我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他送给了我这只写轮眼——作为我的上忍礼物。” 他逐渐放松下来了,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沉浸在那黑红的血海之中。可能因为大家族的藏书众多,宁次其实对这类故事有种别样的着迷。 我引导他接受我的瞳术,一方面无法遏制地想到了过去。我已经接受有许多事我想不明白,有许多人我无法保护,对于我的弟子也是。无论是信念的分歧、希望的分歧,甚至仅仅是偶然,都会引领人走上不同的道路。尽管我做出莫大努力,依然无法阻止佐助叛出木叶。 “佐助正身处黑暗之中。”在我离开前,宁次突然说。“我和他确实因为一些原因关系不好……但是自那以后,我没有再想过放弃什么人。这是我自己的心愿。我曾经以为我们有相似的憎恨:但或者也不过是我的己见,两者只是表面相似,根源完全不同。这恨意不曾拉近我们,反倒使我们相互轻蔑和敌视……或许,我也有机会真正地了解他。” “你的变化还真是大啊。”面对宁次的坦白,我再一次审视他。再一次回想起了那柔软而坚韧的皮肤和骨骼。“所以,你想找宇智波鼬也是?” 想要更多地了解他、解开他的心结吗…… 大家族更换婚约相当繁琐,这也为宁次提供了一些便利。宁次对我说,他打算出完暗部任务后就离开木叶,前往砂隐。我爱罗晋为风影,正是风木修好的大好时机。 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单纯地怨恨家族,然而也无法接受家族的安排;他不会像鼬那样手段决绝,相反,宁次本质是个温柔的人。友人和朋辈的温暖能够降落在他身上,使受伤的鸟长出新的羽毛。 他打算远离家族的控制区域。 宁次的最后一个任务有关宇智波鼬。他天赋出众,晋升速度也只比当年的我稍慢。砂忍那边发来了信函,确认木叶上忍的名额。 我没有想到,在宁次去砂隐前,我还能再见到他一次。他从执行任务回来后就闭门不见,据说是在准备去砂隐的行程。 傍晚的木叶墓园荒凉但并不死寂。我踱步到慰灵碑前,却看见了宁次的身影——乍一看还以为是夜里披头散发巡游的女鬼。 他看上去非常悲伤。 他在哭泣。那种轻微的抽泣声,也是我错认的缘由之一。 他在悼念谁吗?我看着慰灵碑。这个碑上有许多我熟悉的名字。但应该没有他熟悉的名字才对。 我绕到他身后,将他的头发束起来。在治疗流程中,这总是第一步——我递给他皮筋,让他绑起自己的头发。在过程中,他可以舒缓自己的心绪。 这个恶作剧式的举动吓了他一跳——他反手劈过一个八卦掌,被我躲过。 “旗木前辈……”他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擦了下脸。“我还以为是别人。” “嗨。”我说,“今夜月色真美。” 其实今天晚上没什么月亮。但银色月光流溢在他的脸颊上的时候,确实很漂亮。这种美让我想起了最初的谈话——如果美与什么相伴的话,那就是残酷吧。如果青春与什么相伴,那也是残酷。 慰灵碑上有带土的名字,每次我都会替他剥去浮土,以致其名不被掩盖。宁次顺着我的手指看去,“旗木老师是来吊唁人的吗?” “吊唁一位旧友。” “是旗木老师提起的那位?” “嗯。”我说,“这是我的老习惯。”迷路也是我的老习惯。 我不问他是来干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是来吊唁同伴,或是来怀念故旧,或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觉得在我面前哭很不好意思,然而他双手全是泥土,擦得脸颊也如真的土花蚀面的鬼女一般了。 他在挖一个坑,坑中放着一个人偶。 “我是来……”他说,又收住了声,“算了。感觉没什么值得说的。” 他的眼睛却流露出他的哀痛。我十二岁后,首次使用带土给我的写轮眼,也是这种神情。得到了存活的契机,却失去了更为重要之物…… 无论想要守护什么人,想要拯救什么人,代价都不好偿付。尤其是在这样的世界。无论多少经验都无法抵扣的代价。 “我见过宇智波鼬了。”宁次说,嘴角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来。“如您所说。” 我在暗部与宇智波鼬相识时,他手段的残忍就令人震惊,与他搭档的效率也令人震惊。然而,宇智波鼬对小动物(尤其是猫咪)格外得好,尤其是黑猫。在那个午后,我看到宇智波鼬坐在石阶上,专注地看着黑猫捕鸟,嘴角噙血的样子。 看到我,宇智波鼬稍稍收敛了笑容,低头说,“以后家弟说不定要请您照顾了。” 后来我发现宇智波鼬经常这么做。黑猫不止捕食小鸟,也会捕食乌鸦一类的鸟。 美丽、残忍而危险。他的感情也是……他曾与宇智波止水交好,却取了他的眼睛。他将所有人都卷入狂暴的动乱,一旦涉入,粉身碎骨。 我不知道宁次与宇智波鼬发生了什么,但总之不是令人愉快的事。他将人偶快速埋起来——那是个儿童节人偶。 我蹲在他面前。“你想哭就哭吧,如果年轻人都没有流泪的权利……那还有谁有呢?我十二岁的时候,也像你这么难过。” 他低着头说。“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谢谢你,旗木老师。”然后他终于哭了起来。他伤得最严重的时候,也只是咬紧牙关而不是流泪。“请不要告诉其他人我来过这里。” 不久之后,宁次就去砂隐了。那个夜晚短促的悲哀仿佛只是一场幻觉。我隔日再去慰灵碑前,那里多了一束日向古法扎好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