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匪

    赫里很快就出发了，她谢绝了一大袋金币，只带上一小袋钱币用作起始的路费。骑上马，背上剑，骑术与剑术同样也是她的每日课程之一，温斯顿为她请了一位很好的老师。

    望着年轻小姐的步伐踏出门槛，年轻的执事去请示他的主人，温斯顿并不担心：“别做多余的事，也别小看她。她的身上，流着熔岩巨龙的血。”

    温斯顿的府邸建在索尔山，这一座山脉连着周边一大片土地被化为领主的私人地域，禁止没有访问权限的人进入。她骑着马奔驰下山，山下有城市，居住的大多数是兽族、部分来此经商的人类，还有一些精灵，小部分不常露面的龙种。

    伊塞斯群岛的住民大多如此。

    被设立主城的城市是巨大而繁荣的，赫里极少数会独自到山下的城市来，大多数她都在各科老师的作业中度过，她接受教育的时间有些晚，要学的东西多很多，赫里因此忙碌，显著的进步与乖顺的模样是她送给温斯顿的第一件礼物。

    这里盛产着矿石，到处能看见来往的商队，新鲜的事物不断展现在赫里的面前，但她并不打算在这里逗留。这里是岛屿内陆城市，她需要去带有港口的流通城市，那里会有船队出海前往大陆。携带的钱币并不多，如果在这里花销，可能支付船票后就没有多余的钱，一边盘算着到人类国度怎样赚取钱币，一边沿着地图的标识向港口城市去。

    ——

    “五弗洛林或三塔勒。”船长头也没抬说着，站在他身边的水手看了看赫里，用胳膊肘撞了撞船长，船长把目光从钱袋子上移回来，“噢，混血种加两枚弗洛林或一塔勒，先交钱。”

    他有些惊异于混血种的眼与她的美貌，一时间有些可惜自己的嘴快，该借这个机会套个近乎。

    赫里皱皱眉，从钱袋中点出七枚弗洛林金币，这是群岛地区使用的流通货币，面值最高，同样，塔勒为大陆国家使用的钱币，面值最高。“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船只黄昏离港，没什么事现在就上去吧。”

    晚一些，赫里躺在还算干净的窄小舱室内，想起之前她问社会学老师的问题:“为什么混血种会遭受歧视?”

    那是一位温柔的人类女教师。

    “孩子，我说在前面，你要听好。血脉只能给予你先天的特性，但决定不了你的人性，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从来都是自己的决定，而不是血脉纯否。”

    “接下来，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小赫里。因为种族亲内排外，混血会带来太多的不确定性，或许遗传父亲，或许遗传母亲，每一次交融都是一场实验，你要知道，从人类的神学中，恶魔大多源于混血。而对于兽族，血脉不纯代表她没有同族普遍的，或敏捷或强壮的身体，对龙种来说就是无法继承先天的魔法能力，不能再吐火引雷，以及孱弱的身体。世界总是对弱小不公，在大家都相同的环境下，另类即代表罪恶。混血种的处境在等人击破。”

    赫里稍稍叹气。她想，如果能够做出一些改变就好了，离开祖父后，因为后来的身份，大多数人在意的是温斯顿的养女，或是领主的继承人，混血的身份也因为这些而衰弱影响，她并没有太多因混血而遭受迫害。

    但她知道，在她所在的领主城外，有太多的混血种遭遇不公平的待遇乃至生命生存的威胁，这些几乎很难会传到她的耳朵里，唯一能够得知的来源仅有她的老师。

    怀揣着一些想法，在启航的号声中，赫里去甲班看了看海，夜晚便回到舱室睡眠，船上的水手说，航行大约二日半就能到大陆了。有些摇晃的舱室内，赫里将剑放在身侧，而后沉沉睡去。

    —

    深夜，一声撞响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水手，他睁眼后，一条铁钩已经钩上了船栏，他顿时知晓发生了什么，目光对向远处的雾拉起嗓子喊:“有海盗！！拿武器！！！”

    翻上船的海盗冷漠地一刀结果他的性命，与听到动静后的守卫在甲板上缠斗，而海雾中，缓慢驶出一艘海盗船。

    赫里是被打斗声惊醒的。海盗的呵斥声已经离的很近，她的心紧起来，看向一旁的剑，在越来越近的声音里，赫里迅速把剑塞进被窝，钱币分出一半塞进角落。

    海匪已经踹开了她的门，拿着砍刀威逼她:“蹲下！”

    海面下起了雨，乘客和水手一同顶着雨水被驱逐在甲板，在一角落内蹲着，有人过来招呼几个海盗去货舱，把货物运回自己的船上，还有几个从船舱搜刮私人财产，赫里看见了她的剑。

    “现在，把你们的首饰和钱全部交出来，别想藏，要是让我发现了，我就扭断你的脖子丢进海里喂鱼。”站在他们面前的独眼海匪凶神恶煞，而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众人几乎面如死灰。

    赫里仅有的那一半钱全部交了上去，她环视一周，只有船队护卫被绑上了手脚，对乘客几乎没有任何限制，看守他们的只有六七个，来时与刚才她仔细数了数，总和四十多个人，虽然可以趁海匪运货袭击，但夺回武器和控制权恐怕还有些难度。

    那人见他们还算听话，叫上两个人，“把女人和小孩分出来带走。”

    “为什么！！不是已经给过钱了吗！？”很快就有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商人反抗这些人，厉声质问着。

    “那只是你们的过路费，待会我们就会离开，至于你们，回去凑钱，大人二百塔勒，小孩一百塔勒，到我接下来说的地址来交钱换人，再有废话，我现在就剁了你！”

    贪得无厌。赫里的心沉下去。

    想着如何打破困局，背后有人嘿笑一声，径直到人群里把她拽起来，“嘿，这有个混血种，还是我眼神好，看见她眼睛不一样，差点被她骗过去，晦气。”

    一把出鞘的剑压在她的后颈，金色的剑纹让她认出这是自己的剑。抓她起来的人将目光仔细放在她身上，他有意开个血让这些人更听话些，混血大多没家人，身上穷又卖不了几个钱。他看见火把边赫里轻皱眉目的脸。

    混血种的唯一好处就是有可能生出不凡的美貌。

    “把她…”这一句话尚未出口，他的邪念就被赫里击出的一拳轰倒，赫里出手快，夺回了自己的剑。

    场面顿时因为有人出手反抗而混乱起来，赫里的心脏砰砰鼓动着，立即去船队护卫那替他们砍断绳子，“去拿武器！”

    混乱仅仅持续了几分钟，他们甚至还未冲下甲板。在赫里察觉已迟的情况下，一支无声的弩箭贯穿了她持剑的肩。

    二层瞭望塔上，几名弓弩手，他们的弓弦上还有未曾熄灭的法术红焰。

    人群几乎在最快速度被制服下来。

    ……

    海匪让人把赫里吊起来，挂在桅杆上，一会把她丢下去喂鱼，转身看见那几位弩手护着一个人走过来，雨势有些大，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几步上前去报告:“大人，都已经解决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那人轻点了头，“辛苦了。”再眯起眼，把目光放向高处，看看那个悍不畏死的混血种。

    被吊在半空的赫里已经因为失血而昏迷过去，男人的目光更加锐利，他拨开身边的人，走更近些，仔细去判断她的模样，而后的笑声被雷声覆盖。

    他拍了拍那名海匪，笑着说:“你今天可是捕到了一只海鲸。”

    “啊？”那名海匪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

    ——

    无名小岛。

    赫里已经昏迷近半月了。并不是因为她几乎已经好全的伤口，而是因为混在每天喂养的药中掺杂的东西。

    她每天清醒的时间有限，绝大部分是午间或者是深夜，有时醒来会看见有女人在小心喂她喝药或喂流食，更多时间是空无一人，但她的精神恍惚，几乎难以思考。

    今天是她最清醒的一次。

    当她从无梦之梦中挣脱出来时，她几乎立即制止了想要昏沉过去的任何可能，在四肢无力的状况下狠狠咬自己的舌尖借痛感来维持片刻清醒，逼迫停顿的大脑立即转动起来。

    温斯顿的领地是海岛，前往大陆必须要走船，但几乎在第一站就遭遇了不测，按照最初航行的时间来算，这里绝不可能远离温斯顿的领地，极大可能只会在他懒得管辖或关心的某座小岛上。

    赫里记得那些人想要把自己吊死，但为什么现在又被关押？是认出了她的身份？虽然她极少露面，但并非毫无可能。

    …这是我旅行的开端，女神啊，你当真要将这捉弄般的命运赐予我吗。

    想个办法，赫里，想个办法。

    她学过很多东西，她也猜测出来这一次意外的清醒很可能是她那一半来源于巨龙的血脉帮助，巨龙的血液几乎能够免疫任何毒素，但遗憾的是…她是不纯的。

    海匪们让她活着必然有利可图，她本身几乎毫无价值，但温斯顿是伊塞斯群岛的主人。如果她被用来威胁她的养父，即便温斯顿能够快速解决这一批胆大妄为的人，但他也极大可能借此事由中断她的旅行，结束他的承诺，重新将她养在巨龙依山而建的城堡中。

    …得先弄清楚他们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但无论如何，她都知道自己不能再一次陷入那种昏沉的状态了。

    如果能做些什么的话？

    “看来我们美丽的公爵小姐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