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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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吾月华峰。 少女沐浴着月辉,坐立在院中秋千之上,垂下的双腿无意识随着秋千轻轻摇摆。 她眼睫微垂,思绪随着晚风回到了四年前。 那是一个春日,天上飘着绵绵细雨。 兄长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到太吾大殿。 雨水湿凉,兄长撑起灵力罩,让她没有沾染到丝毫。 彼时她是开心的,从出生到长至14岁,那是她第一次跟兄长那么亲近,他们并肩走过那么长的路,兄长掌心的温度几乎快将她心脏灼伤。 她跟在旁边,看着这位如遥山之雪的剑君为她施法遮挡风雨,心里暗自窃喜着。 兄长。 她私下无人时曾偷偷唤过无数遍。 可每次真正面对他时,总是因他身上冰冷的气场所吓倒。 于是口中唤出的总是那一声: “明决剑君。” 话说他们本是同胞兄妹,不应如此生疏,也许是兄长生的太早,而自己生的却太晚。 几百年的光景,兄长看遍世间冷暖,收心敛性之后,她才将将出生。 也正符合她的名字,江姜。 江姜没见过父亲母亲,有记忆时就长居在昆仑山巅,身边只有一个昆仑师姐陪伴照顾着她。 她刚开智的时候懵懵懂懂,也问过那位师姐,为何别的同宗子弟都有父母,而她却仿佛天生地养? 那位师姐悠悠的向她投去一个意味深长地目光。 年幼的她不解其意,只敏锐的感知到其中包含着的些许厌恶之意。 那位师姐说,她当然有父母亲,他们曾经是昆仑护山长老,情投意合,默默守护了昆仑近千年。 可为什么是曾经呢?小小的江姜有些不解。 师姐看穿了她的疑惑,向她解释道:“你母亲为了生下你折损了仙基,还未恢复,又逢邪魔入侵天元界。她拖着刚生产完虚弱的身子,上阵作战,殉在了战场上。” 不等江姜继续问,又自顾自的开口道:“而你的父亲,悲愤之下,将邪魔尽数屠戮,却因情绪波动剧烈,被邪魔趁机污染了神智。杀到最后,不分敌我,险些对同族挥刀相向。” “ 险些?那我父亲后来如何?” 年幼的江姜眼含热泪,紧张的看着那位师姐。 “你父亲他,在对同族出剑的那一刹那恢复了一丝神智,转手自戕了。” 那一夜,江姜偷偷躲起来哭了很久很久。也明白了师姐看向她的那一眼是何含义。 不如没有。 她宁愿自己是天生地养,或者从未来到这个世上。 在那不久之后,师姐又告诉她,她还有一位同胞兄长,在那场大战后受伤闭关。 江姜接近寂灭的心又摇摇晃晃升起一丝火苗。 她还有亲人在世! 可是… 那是她的兄长,同一个父亲母亲。他会如何看她? 是最后的亲缘手足? 还是一个克死父母的罪魁祸首? 她越想心越乱,越想越惶恐。 她怕在兄长眼中看到厌恶之色,哪怕一丝一毫,都足以让她崩溃。 就在这样紧张的心情中,兄长出关了。 昆仑几乎所有弟子都前去恭迎,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和仰望这位年少得名的剑君。 师姐带着江姜,也在其内。 她看到那些曾对她暗中冷眼的弟子们对兄长恭敬有加。 她听到那些人唤他: “ 明决剑君。”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小江姜形容不好,只觉得他如同天上明月,清冷沉寂,触不可及。 她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不由愈发自卑。 所以在兄长去见过掌门回话,再寻来之后,她连抬首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只盯着地上摇曳的树影,低声说了一句:“见过明决剑君。” 对方静默良久。 在他未回应的那些时间里,江姜觉得自己就如同被架在刑台上等待处决的犯人。 缩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好半天之后,江姜才听到他浅浅应了一字。 “ 嗯。” 那是江姜第一次见兄长。 她紧张卑微。 他没去纠正她的称呼。 自那以后,江姜就没怎么见过兄长。 只有每年生辰时兄长托同门送来的一些诞礼,提醒着她这世上还有一位手足在记挂着她。 更多的时候,她都是通过同门口中去了解他,认知他。 比如兄长突破化神境,接替了父母曾经在宗门的职责,镇守昆仑。 比如在几次交战中,一剑破万法,诛尽邪魔无数。 还比如…天元大陆有数不清的女修倾心兄长,却因月华藏锋,不得而近。 她孤单单呆在昆仑,从别人口中听着他的种种事迹,为他欣喜,为他担忧。 再次相见,便是十四岁那年,兄长突然回到昆仑寻她。 一句淡淡的,“随我走。” 她便不问原因的紧随其后。 要乖巧,再乖巧些。 可千万不能惹兄长生厌。 抱着这样的态度,江姜跟着他稀里糊涂来到太吾。 稀里糊涂拜了师。 稀里糊涂中看着兄长独自离去的背影,她才后知后觉。 自己…… 好像被兄长遗弃了。 一开始,江姜并不愿相信,但拜了师,只能一边修习术法,一边期待着兄长突然出现带她离开。 她就这样等啊等,盼啊盼。 等了他四年,没有见到人。 也没有再见过一次兄长送她的生辰礼物。 “你早该知道的不是吗?从那没纠正过来的称呼开始。” “你就该明白,江姜就是江伏不愿意接受的存在。” 秋千上,少女随着风摇摇摆摆。那些自嘲的话语,被明月见证,又被夜风匆匆掩埋。 月光洒在她尚带稚嫩的脸上,纤长睫毛像蝶翼颤呀颤。 “师妹。” 一道温雅男声从后传来,江姜回头去看,对着来人弯弯唇角。 “柏仪师兄。” 孟柏仪见少女笑的乖巧,眼底却藏着些许失落,便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 “大半夜不去休息,有心事?” 江姜垂着头,任由他抚摸,感受到男子掌心的温热从发顶传来,她心中几分不郁也随着孟柏仪轻柔地动作渐渐消散。 四年前她来到太吾拜师,兄长走的决然,陌生的环境和人,让她惶惶然。 是柏仪师兄整日陪伴在她身边,指导她修炼,照料她生活。 江姜曾无数次的在心里想过,如果她的兄长是柏仪师兄那该多好。 男子附身跟她对视,用温柔的目光无声询问着。 江姜眨眨眼,答非所问, “师兄,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孟柏仪闻言轻笑,在她面前蹲下身,轻声回道:“因为你是我的小师妹啊。” “可是...”江姜停顿了一瞬,面露纠结:“可你是太吾大师兄,有好多师妹师弟,你也是这样对他们吗?” “那不一样。”孟柏仪拉过她的手,在掌心摊开示意她看。 “你我师出同门,师尊只收了我们二人做亲传弟子。手上这道符印,代表了我们与师尊三人的羁绊,唯有身死魂消才可斩断。” 江姜垂眸盯着那一大一小两只手掌,上面皆有一道红色莲花小印。 这是她拜师之时,师尊亲手烙上去的。 羁绊...江姜喜欢这种说法,这样她觉得自己不再可有可无。 少女伸出一根青葱细指,在自己跟师兄的掌心印来回摩挲。 酥麻微痒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孟柏仪合拢双手,包住了她那根做乱的手指。 “啊,抓到了一只不安分的小虫子。” 男子温润如玉的眉眼映衬着月光,恍如春水映梨花,语气缱绻温柔。 江姜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团温软的云,四肢百骸都泛起暖意,让她无所遁形,渐渐羞红了脸。 孟柏仪看着师妹脸颊绯红,目光闪躲,后知后觉是把人逗羞了,忙放开手,起身轻咳。 他这师妹初来太吾时还是个半大孩子,相处起来便没顾忌那些男女之防。 四年一晃而过,师妹也快要成年,是不能再如往日一般随意亲密。 心底泛起一丝涟漪,孟柏仪没来得及去捕捉那是什么,便转瞬即逝。 他无言笑笑,没去多想,又伸手拍了拍少女发顶,哄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江姜依言起身,如往日数不清的夜晚一般,与师兄并肩走着回家的路。 月华峰上只住着他们师徒三人。 江姜跟孟柏仪居所不远。 回到房间后,江姜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憋到小脸通红才探头出来。 她弄不清对师兄生出那种微妙感觉是什么。 以致于回来的路上都没敢再跟师兄搭话。 江姜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头绪,又忆起临别时孟柏仪说的话。 “师尊明日就会归宗。” 师尊...是有好久都没见到了呢。 他老人家总是很忙,也不知道这次回来会待多久。 脑海中闪过一道清冷身影,渐渐地眼皮越来越沉重。 江姜顺应困意,瞌目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