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如果你要我的屁股,我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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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焰以眼角馀光捕捉到车头灯的灯光,身体不等脑袋下令就自动反应,步伐由前进改为右转,以毫釐之差躲过越野车的防撞桿,衝进右手边的小巷中。 越野车停在巷子口,车头灯直直照着李焰,驾驶座和后座的车门左右开啟,下来三条顶着光头或爆炸头的黑人人影。 最前头的光头黑人──同时也是越野车驾驶──似乎以为自己有撞到李焰,因此在看见对方毫发无伤的站在巷内时马上骂了句脏话,从腰间抽出手枪指着金发青年低吼:「跪下!」 李焰盯着枪口,感觉自己的指尖微微发热,不过在热度突破皮肤之前,他再度听见轻挑的警告。 ──到美国后可别一不留神就把普通人给烧啦,会给朋友惹麻烦的。 「跪下!」 光头黑人重复,前进几步将枪口按到李焰的额头上。 李焰将发烫的手指掐进掌心,面无表情地跪到地上,仰望光头黑人问:「你是谁?」 光头黑人因李焰乖乖下跪而浮现的笑容骤然消散,瞪着金发青年两秒,反手用枪托敲上对方的太阳xue。 李焰下意识往一侧倒,因此没有受到多少伤害,然而在躺上柏油路的下一秒,光头黑人就一脚踹上他的肚子。 「老子的女人是给你随便看的吗!」 光头黑人猛踢李焰的身躯,五官狰狞地怒吼:「不过是、端盘子的、小白脸,也敢勾引、老子的人!」 李焰弓起背脊折起双腿双臂,用手足护住脆弱的胸腹与头颅,身体随每一次踢击震动,但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平静地像是在等待大雨停歇,而非遭到单方面、无保留的殴打。 光头黑人踢了将近两分鐘才停止,喘着气后退两步,再次举枪对向李焰的头。 然后巷外就响起警笛声与「警察!那里,前面的巷子!」的呼叫。 「干!」 光头黑人收起枪,再踹了李焰的头一脚后,和伙伴一同急冲冲地奔回越野车上,倒车转弯迅速驶离巷口。 李焰在轮胎和马路的摩擦声中坐起来,注视越野车远离的方向片刻,再转向反方向低声道:「谁在那里?」 回应李焰的是平稳的脚步声,和一抹撑着黑伞的人影,人影来到李焰面前,在阴影中弯下腰问:「还好吗?」 李焰微微睁大眼,认出撑伞者的声音,但想也没想过对方会在此处,愣了三四秒才不确定地问:「埃德蒙多先生?」 「没错,是我。」 撑伞者──埃德蒙多──蹲下,从怀中掏出手机道:「附带一提,警笛是从这儿发出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碰巧路过,这附近是我的散步路径。」 「……这里晚上不安全。」 「所以我准备了警笛录音。」 埃德蒙多偏头向巷外瞄了一眼,朝李焰伸出手道:「不过这招只能用一次,得在失效前离开。站得起来吗?」 李焰盯着埃德蒙多的手片刻,缓慢地抬起手臂握住对方的手,靠另一人的拉握离开地面。 埃德蒙多在李焰起身后放手,但也同时将人纳入自己的伞下,罩着金发青年朝大马路移动几步,挥手拦下一台计程车。 李焰以为埃德蒙多会上车离开,却看见对方打开车门后退半步,用眼神示意自己上去。 「埃德蒙多先生……」 「你需要处理伤口。」 埃德蒙多举手在太阳xue和面颊附近比划两下,倚着车门道:「我敢打赌,你家没有医药箱。」 「我的伤口好很快。」 「快到能让你明天上班时不会吓死同事吗?」 「……」 「上车吧,带你去找医药箱。」埃德蒙多轻拍车门,带着笑容凝视李焰。 ──不需要。 李焰脑中浮现这三个字,不过他没将文字化作声音,因为被枪托、球鞋撞击与踩踏的部位正在抽痛,更因为埃德蒙多的蓝眼柔和的不可思议,彷彿黑暗中的灯塔。 他弯腰鑽进计程车,看着埃德蒙多坐到自己旁边,对方暗蓝眼瞳中有着鲜明的喜悦,让金发青年一瞬间涌现跳车的衝动。 但在李焰将衝动付诸实行前,计程车司机已踩下油门,他只能任由汽车将自己载向未知之所。 ※※※※ 李焰以为埃德蒙多会将自己带到诊所或医院,但将计程车停车时,车窗外不是立有红十字的医疗院所,而是悬掛麦克风与酒杯图腾的酒吧。 这让金发青年眼露惑色,但埃德蒙多已开门下车,他也只能跟在对方后头,进入图腾底下的紫门。 紫门中是一条长廊,长廊尽头有一名和李焰差不多高,但宽上两号的西装大汉,大汉似乎认得埃德蒙多,先是点头再躬身打开身后的彩色玻璃门。 门内是有着半圆小舞台、弧形吧檯和一张张玻璃圆桌的酒吧,吧内的光线称不上明亮,三五客人散坐在阴影中,听着舞台上吉他手的自弹自唱。 「约翰,两杯白兰地和箱子,老位置。」 埃德蒙多向吧檯内的酒保交代,领着李焰经过小舞台,来到酒吧角落金属垂帘遮蔽的沙发座,抬手比向三人座沙发座道:「请脱下上衣躺到椅子上,在医药箱送过来前,我先确定你的伤势。」 李焰依言行动,褪下宽松的兜帽上衣掛到椅背上,仰躺到三人座沙发椅上。 他以为埃德蒙多会马上靠近检查,然而躺了五六秒,对方却仍杵在原地,只是睁大眼盯着自己。 「怎么了?」李焰问。 「没事,只是有点惊讶。」 埃德蒙多笑了笑,走到椅子旁蹲下道:「我以为你会拒绝,或至少问我些问题才同意。」 「这里是你的地盘,就算我想拒绝,你也能叫人押着我躺下。」 「这间酒吧没提供此类服务。如果你有疑惑或不想让我看身体,可以马上发问或把衣服穿起来,我保证不会动你一根指头。」 埃德蒙多摆出发誓的手势,靠上沙发椅凝视李焰问:「你的决定呢?」 李焰沉默,放在椅垫上的手臂一度提起,但最后还是平放在垫子上,看着头顶的仿烛台吊灯问:「我想发问。」 「请。」埃德蒙多从口袋中拿出眼镜和迷你手电筒,从肩颈向下细看对方的身躯。 「为什么你会带我来这里,而不是医院?」 「因为这个时间点医院不是关门了,就是离你太远,不如带你去有医药箱的地方,例如这间酒吧。」 「酒吧为什么有医药箱?」 「因为他们不时要处理情绪过于亢奋,或是基于某些原因不方便前去正规医疗院所求诊的客人。」 「这里是做黑的?」 「我不会这么形容,我会说:『他们筛选客人的标准是荷包,而非案底。』」 埃德蒙多抬起头微笑道:「我猜你下个问题是我是不是做黑的。」 李焰的手指微曲,沉下脸低声道:「除了我以外,茱萸中其他人都……」 「别紧张,我不是做黑的。」 埃德蒙多笑着打断李焰,从外套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金发青年:「但我不否认基于业务需要,我和黑道打过交道。」 李焰接下名片,黑底烫银字的小卡片上只有两行文字──影子安全集团执行长,埃德蒙多。 「附带一提,这间酒吧是敝公司的客户之一,所以你在门口见到的那位先生是我的部属。」 埃德蒙多收起眼镜和手电筒,起身前进两步掀起金属垂帘,分毫不差地从帘外服务生的手中接过放有酒和医药箱的托盘,再转身将盘子放到沙发椅间的矮桌上问:「胸部和腹部会痛,或是觉得呼吸不顺吗?」 「都没有。」 「那综合你身上瘀青分布的位置,应该没伤到骨头或内脏。可以把衣服穿起来了。」 埃德蒙多坐到李焰右手边的单人座,打开医药箱道:「要处理的只有脸和手臂上的伤,我给你抹速效药,但会有点疼,你可以先喝口酒麻痺一下神经。」 李焰坐起来,拿着装盛白兰地的酒杯,没将杯子送到嘴边,而是停顿片刻后沉声道:「如果你要我的屁股,我会杀了你。」 埃德蒙多拿食盐水和棉花棒的动作停下,蓝眸放大凝视李焰须臾,肩头一颤猛烈地笑起来。 这反应让李焰傻住,然后迅速感到不悦,拉平嘴角道:「我是说真的。」 「我知、知道……哈!你实在是太……哈哈!太让人愉快了哈!」 「这不愉快。」 「我不是、是那个……哈……意思,我的意思、意思是……」 埃德蒙多努力压制笑意,深呼吸数次才笑容灿烂地道:「你的直率和有趣让我非常愉快。」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该怎么解释呢……你刚刚那两句话的意思,不是如果我强上你,你会杀了我,而是如果我和你zuoai,你会基于某种不可抗力因素,夺去我的性命吧?」 「是。」 「然后如果这个不可抗力因素不存在,你会考虑和我上床,是吗?」 李焰点头,看见到埃德蒙多嘴角细微抽动进入忍笑状态,不禁皱眉问:「不可以吗?」 「可以,但这不是一般人会有的反应,当一般人说:『如果你想上我,我会宰了你』时,目的是威吓他人不能碰自己,而不是警告对方碰自己会丧命;然后对大多数人而言,用身体报恩都是最低顺位的选择,特别是报恩对象是陌生人时。」 「你不是陌生人,你是茱萸的熟客,给小春很多小费,帮过我十三次。」 「你有在心里计数?」埃德蒙多愣住。 李焰点了点头,垂下双眼看着自己的身躯道:「然后除了身体外,我没有东西能给你。」 埃德蒙多握生理食盐水罐子的手收紧,放下食盐水和棉花棒,从沙发座移动到李焰前方,蹲跪在对方面前道:「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我不是偶然路过你倒卧的巷子,我是一直刻意在你返家路径上散步。」 「那条路不安全,你不该挑那边散步。」 「我清楚,但你在那里。」 埃德蒙多见李焰一脸困惑地盯着自己,轻轻一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之所以挑那条路散步,是因为我想见你,而我会三天两头就照访茱萸也是基于相同动机,我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和你说上话。」 李焰瞳中的迷惑不减反增,双眉紧锁地问:「为什么要和我说话?」 「因为和你说话很让人愉快。」 埃德蒙多将手放上李焰的膝盖,望着金发青年浅笑道:「你能给我的绝不只有身体,而我最想要的也不是你的身体,是和你交谈时的快乐,还有你的友谊。」 李焰感觉自己的胸口忽然涌上热流,双唇开闭数次后,别开头僵硬地道:「我不知道怎么给友谊。」 「可以先从相处开始。你愿意在下班后和我见面吗?时间不用长,一小时半小时都行;次数也不用多,一周一次或两周一回都可以。」 「和我相处很无聊。」 「我不认为。」 埃德蒙多向李焰伸出手,温雅地微笑问:「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李先生。」 李焰没有回答,看着埃德蒙多被黑皮手套紧密包覆的手,沉默许久才握住那纤长优雅的手道:「叫我阿焰就好。」 「阿焰。」 埃德蒙多立刻修正,抽回手拿起生理食盐水道:「好了,不能再无视你身上的伤了,闭上眼咬紧牙,别在我帮你洗脸时喝到水。」 ※※※※ 两人在金属垂帘后清理伤口与涂药,此举让酒吧的大理石地板出现食盐水水洼,但在埃德蒙多丰厚的小费下,服务生在收拾打扫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接着两人共乘一辆计程车离开酒吧,车子先将李焰送回老公寓,再于离公寓约一公里的路口把埃德蒙多放下。 「不用找零。」 埃德蒙多递给司机纸钞,手插口袋走在清冷的街灯下,行没几步外套内袋中的手机就开始震动高歌,掏出手机看了来电者一眼后按下通话键,踏着人行道边走边说:「嗨内洛,这时间点打过来,是有人闯祸了吗……真是灾难……虽然很可惜,但还是处理掉吧。」 两名靠墙抽菸的青年在埃德蒙多经过时抬起头,双眼由混浊转为尖锐,拋下菸头尾随在前者身后。 「什么时候回去?我看看,我现在南路普区……嗯,你在开玩笑吗?」 埃德蒙多止步打了个响指,接着身后就冒出重叠的闷哼声,几秒后鲜血便由后漫上他的鞋跟。 「这阵子南路普是不怎么平静,但……」 埃德蒙多侧身,斜眼注视被自己影中射出的尖锥刺穿咽喉,悬掛在半空中的青年,扬起唇角毫无温度地道:「我可是领主级夜血者,人类的匪徒对我而言,和雏鸟一样脆弱。」